蘇文拿著名單,屁顛屁顛就跑了出去。
等到了院子裡面,看著四通八達的走廊,頓時蔫了下來。
這地方他也是第一次來,大牢在哪他如何能夠知道,感覺不對回過頭去,走了幾步卻發現亮燈的地方都一模一樣,徹底分不清東南西北。
這時正好看見不遠處有小吏路過,連忙小跑著過去擋住。
“受長公子之命,往大牢提人,前面帶路!”
倒不是他幸運,而是小吏發現有人像無頭蒼蠅一樣亂逛,這才主動過來看看。
萬萬沒想到對方張口就是命令,而且是打著長公子的旗號,把他也著實嚇了一跳,畢竟這裡是都城鹹陽,時不時就會來上什麽大人物,得罪了可沒什麽好果子吃。
他一邊聽話地帶路,一邊試探地問道:“小郎君和長公子是什麽關系?”
“我是長公子府上的家宰!”
蘇文挑了一個最有地位的身份,還自我感覺良好。
而前面小心翼翼的小吏則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頭都突然間抬起來了不少。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是誰呢?”
“你以為,你又是誰?”
蘇文有些氣急敗壞,但小吏卻不再說話,只是徑直來到大牢前。
“大牢裡的看守可都不是善茬,你進去以後最好小心點兒,只是一個善意的提醒,不用謝!”
看著小吏瀟灑地轉身離去,蘇文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深吸了幾口氣,才走向那趴伏著兩隻凶惡狴犴的大門。
在外面還沒有什麽感覺,只是剛推開一個縫兒,一股腥臭的腐爛氣味便撲面而來,還有那犯人經受刑訊時的痛苦哀嚎,就像錐子一樣鑽入腦袋,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幸好剛才有所準備,看準桌子旁邊正在打盹的看守,他昂首挺胸,大踏步地走了過去。
“尊陛下手諭,釋放人販,這是名單。”
竹簡嘩啦啦倒在桌子上,看守一個鯉魚打挺立了起來。
又是揉眼睛,又是擦口水,好一陣手忙腳亂,將竹簡收拾起來就匆忙走向牢房。
“韋義清,褚豹,費興順,我點到名字麻溜兒出來,還有陸恩溥,韓斌,蒙一虎……”
平常被帶出去,都知道要挨審訊了,那是嚇得連腿都張不開,更別說嘴了,但這次突然間搞這麽大陣仗,心中忍不住疑惑,而且人多膽子也都變大了不少,七嘴八舌地開始發問。
“這是要帶我們去幹什麽?難不成已經把我們的罪名定了?那幫酷吏究竟給我們定了什麽罪,要大晚上的拉出去處決我們,我們還沒有簽字畫押呢,這不符合秦律,冤枉啊,我們不服,我們要面見陛下!”
“都別嚷嚷了,這就是陛下的旨意,要放你們出去!”
“暴君!昏君!獨夫……等等,你說什麽?”
“我說放你們出去!”
看守發出憤怒的咆哮,場面瞬間鴉雀無聲。
牢裡的這些人原本都是在外面生活的好好的,突然就被禦史抓抓住,丟進廷尉府就開始審問,一言不合就開始動刑,能一次性結束都是幸運的,基本上隨時都會拎出去再來上一遍。
那些被抓進來只有一個多月的都差不多已經崩潰,遑論大多數都是兩三個月乃至以上,尤其是幾乎每天都有人被刑訊而死,甚至有人不堪折辱,直接自殺身亡,沒有幾個人再抱著能夠活著的希望,但現在他們卻聽到,皇帝要放他們出去。
“我不是在做夢吧?”
“果然是假的,掐著都不疼!”
“你老母地你掐自己啊,掐我你怎麽疼?”
一聲激動的怒罵過後,狂喜的聲音瞬間沸騰,就像是圈門打開後的羊群,直接朝著大牢外湧出。
明顯有些忙不過來,看守直接把過道中巡邏的獄卒都招呼過來,點名的點名,開門的開門,一間牢房接著一間牢房被打開。
十人,二十人,五十人,一百人,兩百人……一個個數著人頭,蘇文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這也沒什麽可怕的啊,一天天的嚇唬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那馬上就會出意外!
一個身長九尺,滿臉絡腮胡子的彪形大漢大踏步走了過來,隨著手中的鞭子一甩,發出一聲尖銳的爆鳴。
“全都給我站住,私自放走犯人,誰給你們的膽子?”
“我們哪有那個膽子,是陛下的旨意!”
“旨意在哪?”
看守突然間愣住,這才想起來自己也沒見到旨意,連忙指向蘇文。
“他說有手諭,手諭在他那兒!”
“你有手諭?”
蘇文也緊跟著愣住,這才想起來手諭還在扶蘇那兒。
“手諭不在我的手裡!”
“你是何人?”
“我……”
方才亮明身份,結果被人輕視,心有余悸的蘇文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但也正是他這一停頓,一個大嘴巴子就乎了上來,“一個身著常衣的普通黔首,還敢說自己有手諭,你當我是白癡?怕你才是個白癡吧?還有你們這群白癡,他說什麽你們就信什麽啊?還愣著幹什麽?還不給我把這個假傳旨意的白癡拿下!”
看守和獄卒被罵得狗血淋頭,也覺得此話有理,氣憤交加之下,一擁而上將蘇文按住。
蘇文原本被那一巴掌打得腦子一片空白,這一下反倒是回過神來。
“我是長公子派來的!”
“還學會借勢了!別說只是派來的,就是長公子親自來了,又能把我怎樣?”
“哪來這麽大口氣,這還隔著半裡地呢,把人的腰都要吹折了,本公子倒是見識見識!”
一個爽朗的聲音從過道盡頭傳來,隨後便迎來一個身穿玄色錦繡華服,頭戴金冠,左佩劍,右佩玉,風度翩翩的美男子。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蘇文則乘機掙脫出去,抱著扶蘇的大腿嚎啕大哭。
“公子,他們打我!”
扶蘇原本在院子裡欣賞月色,但看到罪犯往外沒出一會兒,就突然間停了下來,意識到事情不對勁的他立刻就趕了下來,沒想到正好就碰到了這一幕。
“好家夥,臉都給我打腫了啊!”
挑著蘇文的下巴,扶蘇頓時怒火中燒。
“都他娘的沒有王法啦?反啦?誰打的你?”
“就是他!”
“去,給他倆耳光,讓他長長記性!”
蘇文騰地站起,來到大漢面前就是兩個大嘴巴子。
這兩下鉚足了力氣,大漢疼得呲牙咧嘴,怒目圓睜,但也只能忍著。
“記住了,以後再有人打你,先錘了他狗日的再說,不管他官大官小,挨了打不還手的人,別在我長公子府混,我嬴扶蘇丟不起這個人!給我繼續打,打不到比你更腫,不許停!”
有了扶蘇發話,蘇文還要動手,漢子再也忍無可忍,抬起手來便要阻攔。
但還沒有碰到蘇文,一把劍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劍長七尺,通體烏黑,出鞘有龍吟之聲。
縱然沒有見過,也能夠一眼認出,這是秦王劍,定秦後所鑄之劍,見劍如見皇帝。
如果你被其他劍砍了,秦律自然會為你主持公道,但如果你被這把劍砍了,那恭喜你,你已經得到了公道,最好當場就斷了氣,免得把九族也一起帶下去。
緊跟著進來的呂清見狀,連忙上前勸阻,“長公子息怒,這就是個粗人,根本認不得公子府上的貴人,這才誤以為是有人假傳旨意!”
“就當事情是你說的這樣,他憑什麽動手打人?廷尉人呢?”
“回家去了!”
“廷尉左監呢?”
“今夜不是他當差!”
“那就是你指使的嘍?”
“微臣一直在外面,長公子您可是看見的!”
“主官,以及左右兩監,廷尉府三官都沒有同意,究竟是誰給他動手的權力?濫用私刑,當我大秦律法是繡的花兒不成?”
扶蘇作勢欲砍,呂清趕忙架住扶蘇的胳膊,一雙眼睛微微眯起,“長公子且慢,釋放罪犯這事,手諭中可沒有允許,此事就此作罷,我也當長公子今夜沒在廷尉府,如何?”
“還跟我討價還價?”扶蘇冷笑一聲,胳膊順勢一轉,把劍架在了呂清的脖子上,“本公子就問你一句,這些罪犯,你放,還是不放?”
響亮的巴掌聲接連響起,雖然沒有打在他的臉上,卻勝似打在他的臉上,忍不住咬住了牙齒。
“放!放!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