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著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商慎之神色從容,先朝父親遞去一個【你放心我有數】的眼神,然後對蕭子明道:
“自然當真,武將軍和諸位帶領將士們護我邊疆,保境安民,在下欽佩之極,但有驅馳,自當竭力。”
蕭子明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下意識地生出些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的腹誹,但聯想到他那神乎其神的戰績還在眼前,又不免帶上了幾分【他難道真的能做到?】的希望。
但不論如何,他今日的目的是達到了。
所以,他幾乎是沒有絲毫猶豫地拱手,“商公子高義,在下必將如實稟明將軍。三日之後,我等靜候佳音,告辭!”
商慎之點頭,“蕭司馬慢走!”
看著蕭子明腳步歡快,仿佛生怕商慎之反悔般地離開,商九思急得直跺腳,“大郎!你糊塗啊!”
哪怕是這事兒他們必須得接,那也得跟將軍府談談條件,增派些人手,寬限些時日之類的再說,豈有什麽都不要,而且人家明明給了五日,還主動降低到三日的道理啊!
在他的心頭,商慎之已經從一個【竟有這等才乾】的好大兒變成了【略有小才便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後生。
商慎之不急不躁,端起茶盞朝父親道:“父親,依你看來,此事我們有推脫的可能嗎?或者說,推脫之後,我們還能深化和將軍府的關系嗎?”
商九思眉頭一皺,思慮片刻,“但是,就算不得不答應,也可以跟他們談談條件,你這不是自斷生路嘛!到時候成不了事,不也一樣在將軍面前討不了好?”
他看著商慎之,十分憂心道:“為父今日從將軍府出來,便悄然去探了探那些人的口風,人家剛被你割了那麽大一塊肉,沒有一個人願意幫忙,這事兒決計成不了啊!”
商慎之淡淡一笑,“父親,你不懂,此事有成的可能,但只能快,一旦慢了,多拖幾日,反倒就真的成不了了。”
他站起身來,“眼下,需要父親幫我個忙,先幫我擬一個名單,而後,去請他們,明日來此間,共議大事。”
是夜,幾輛馬車陸續抵達了朔荒郡城之中的一處大宅。
馬車上,走下數個身影,客套著進入了宅院之中。
寬敞的會客廳中,點著許多嬰兒小臂般粗壯的蠟燭,照得整個廳堂十分明亮,也將各自落座之人的表情照得清晰可見。
“各位想必都收到商全行的邀請函了吧?”
此間宅邸的主人,整個朔荒郡或者說三郡之地第一大布商,隆盛行的東家,也是當初在將軍府演武場中,代表一眾布商和商慎之交涉的老者端著茶盞,看著眾人,悠悠開口。
眾人紛紛點頭,同時開口表達著自己的立場。
“李老爺子,你放心,我們雖然收到了請柬,但是一切行動還是聽老爺子您指揮!”
“不錯,老爺子,咱們三郡之地的布商,都跟著您的話行動!你說往東我等絕不往西。”
“什麽狗屁商家,也敢操持這麽大的事情,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還當是有鄭王給他們撐腰的時候呢!”
“老爺子,諸位,這話是沒錯,但在下有一個顧慮。”
一派義憤之中,一個人遲疑著開口,看著眾人道:“商家背後雖然沒了鄭王,但如今畢竟攀上了將軍府的高枝。咱們如果太不配合,會不會因此得罪將軍府?”
眾人聞言,如同被澆了盆涼水,氣氛悄然冷靜下來。
“多慮了。”
就在這時,坐在左側第一位的三郡之地第二大布商,玄冥郡東升號的東家鄭東升緩緩開口,“他商家有將軍府,難道咱們這些背後就沒有靠山了不成?將軍府如果在規矩范圍內行事,那還好說,真要胡作非為,咱們可不是無依無靠任人宰割的商家,這些年上供的錢可不是白費的!”
“鄭員外說得不錯。”隆盛行掌櫃李清遠作為主人,點頭附和,“那商家小兒僥幸贏了一局,就想隨意拿捏我們,真當我三郡商賈無人否?”
兩大龍頭髮話,這事情的基調便就此定了下來。
“老爺子,照您的意思,咱們明日便都不去了?”
“去!怎麽不去?當然要去!”
李老爺子卻給出了一個讓眾人頗有幾分意外的答案,然後緩緩解釋道:“一來我等雖然不懼怕將軍府,但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在座諸位裡面,不少人都買了將軍府的令牌吧?這份關系表面上還是要有的。”
眾人聞言都微微頷首,將軍府畢竟還是手握重兵,那些令牌畢竟也是他們花真金白銀買來的,誰也不想真的把將軍府往死裡得罪。
“其次,昨日之事,老夫深以為恥。老夫也想看看,這個少年郎明日還能耍出什麽花樣來,這一次,咱們團結一氣,可不會讓他再得意了。”
定下調子,眾人便齊齊點頭,明確了明日行事的方向。
而幾乎同樣的情形,也在城中好幾處宅子裡上演著。
布行、棉行、藥行等等暫時還沒有離去的坐商和大行商們,齊聚一堂,紛紛定下了行事綱領。
作為沃川郡的首富,商九思多少還是有著不少人脈,所以這些隱秘的聯絡,私下的串聯,並不算意外地傳到了他的耳朵裡。
得知消息,他連忙動身,匆匆敲響了商慎之的房門。
在房間中,他一臉焦急地將情況告知了自己的好大兒。
沒想到伏案奮筆疾書的商慎之頭也不抬,隻淡淡說了一句,“知道了。”
商九思還想再說什麽,商慎之終於抬起頭,問了一個無關的問題,“父親,我請你幫忙買的木盒都準備好了沒?”
“買好了。”
“那就行, 辛苦了,父親早點睡吧。”
商九思看著一臉輕松的兒子,這些破盒子難道比這樣的消息還重要嗎?
但只是焦慮卻沒有辦法的他,在自信而從容的兒子面前,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麽有用的話來。
最後隻得無奈地一跺腳,轉身離開。
待商九思離開之後,商慎之看著眼前這張寫得滿滿當當的紙,長長地出了口氣。
萬事俱備,諸位肥羊,可千萬不要令本公子失望啊!
......
翌日的福來客棧,用餐的前廳直接被財大氣粗的商家直接包場了。
一樓擺上條凳桌子,用作眾人的隨從休息等候;
二樓則在雅間外的大堂擺上了幾十把椅子和茶水,以供各家掌櫃坐著議事。
隨著日頭漸漸升起,深秋的天地之間,因為陽光和人聲,少了幾分肅殺,而多了一絲明媚和暖意。
一輛輛馬車碾過地面,抵達了福來客棧。
商九思站著客棧一樓門口,主動招呼著眾人,但從眾人那一張張看似客套實則冷漠的臉上,他嗅到了一絲不安的味道。
他扭頭看著被木板隔斷的樓上,憂心忡忡。
等所請眾人全部抵達,商九思匆匆上樓。
那坐得滿滿當當的二樓大堂,就仿佛一個橫亙在他們前路上巨大的麻煩。
這麽多人,這麽多張拒人千裡的冷臉,大郎啊,你能怎麽說服他們啊!
在商九思憂愁的目光中,在一眾商人的冷眼以對下,一身黑衣的商慎之從雅間中緩緩走出,來到了眾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