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祿已多日不曾清洗過面目,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自從親自送大哥去鬼哭山後,思祿便患上了失眠之症。胡子雜亂,疲倦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嘴上也急得長了好幾個水泡。
大哥和爹爹的執念他不是不知道,但這麽多年下來,他們戰勝過明軍一次嗎?
哪一次不是被殺得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最後又不得不向明軍搖尾祈降。麓川不僅損失慘重,而且這些年來,有一戰之力的戰士一個個變少,他們可實際掌控的地盤也在慢慢縮減,再打下去,他們全族的人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可是,就算打贏了又如何?大明地大物博,兵源充足,大明耗得起,大明隨時都可以重頭再來。他們呢,他們不行,失敗一回,便是萬劫不複。
這場怎麽打都是虧的仗還有什麽繼續打的必要?
思祿刻滿血絲的雙眼迷茫的看著床頂,“大哥,我懂你的堅持,我懂你的理想,我懂你的堅持,但是,為了思家,大哥,你必須死!”
“報!稟報思祿大人!”一個年紀稍長的侍衛急切地闖入了思祿的房間。
思祿猛然坐起,沙啞的問道:“出了何事!快說!”
“大人,明軍……明軍已經到了孟那!各部落首領都催在我們出兵抵禦明軍!”那侍衛顫抖的說道。
聽到明軍已然兵臨孟那的消息,思祿大喘了一口氣,緊閉雙眼,揉著太陽穴說道:“快……快帶我前去孟那!”
思祿已經猜到,既然明軍已抵達孟那,那麽必然已攻破了鬼哭山,大哥,也必然已身死。
大哥,你的使命已經完成,剩下的,讓三弟來解決!
孟那,總督軍帳內。
張軏急匆匆地在軍帳內來回走動,與思祿一樣,他也多日未曾梳洗,如今,張軏隻盼著能多打幾場仗,建立功勳。
“總督大人,今日咱們已經抵達這孟那城,離那孟養城不過一步之遙,為何不……”
“為何不盡快攻下?”
王驥皺著眉頭打斷了他的話,張軏忙道:“沒錯!何不趁勢直接攻破這孟養城?我軍在此處多停留一日,所耗費的錢糧不計其數,再耗下去,補給未及時送達,我們就只能撤兵!”
王驥心裡跟明鏡似的,當然明白張軏所求的是什麽,但張軏說的也不無道理。大軍在此處耗費時間越久,對戰事越不利,而朝廷那邊的意見也就越大,戶部更是恨不能手撕了王驥。
若是補給未送達,撤兵並不是最壞的結果,更壞的結果是大軍吃不飽飯,饑腸轆轆,喪失大量戰鬥力,頃刻間,整個大軍將會土崩瓦解,這時候若再遭遇敵軍,王驥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張軏見王驥半天不吭聲,急得咬牙切齒,便道:“總督大人若是不想攻,那末將主動請纓,願親率一支部隊踏平孟……”
“不可!”,王驥猛然打斷了張軏的話,沉聲道:“你道是我不想出兵嗎?孟養城堅糧足,我軍在鬼哭山已折損慘重,若是再征孟養,不知還要耗費多少錢糧!我等得起,你張軏等得起,朝廷等得起嗎?戶部等得起嗎?百官等得起嗎?”
見張軏被噎得啞口無聲,王驥冷哼一聲,繼續說道:“更何況,這麓川討伐多年未平,皆因這思任發,思機發父子的狼子野心,如今這二人皆死,城中唯有思任發三子思祿坐鎮,這思祿嘛……”
王驥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啪”一聲拍到了桌上,緩緩說道:“這思祿較之思任發父子,還是有點自知之明,他畏我大明如虎,隻願臣服我大明,這信我核實過了,不應有假。”
“既然如此,那何須再勞師動眾征討這孟養城,就算發兵也無法徹底滅掉麓川,不如順水推舟,成全了他思祿,也成全了你我。”
眾將聽罷,皆陷入沉思,張軏臉色陰晴不定的不知在思考著什麽。
半晌,王驥睨著眾將,徐徐說道:“眾位將士,可否讚同?”
“末將讚同總督大人所言!”總兵宮聚率先站出來抱拳行禮道。
副總兵田禮,左參將方瑛,右參將張銳等人見總兵宮聚都站出來了,便也齊齊抱拳,說道:“末將也讚同總督大人所言!”
見眾人都表明了態度,唯有張軏未曾發言,王驥意味深長的看著張軏, 正欲開口,便見張軏也咬牙站了出來,重重抱拳道:“末將……末將也讚成!”
“好!”,王驥一拍桌子,轉頭喚來門外的侍衛,說道:“思祿到了嗎?到了就帶他進來!”
“思祿大人,您……您真的要去明軍大營嗎?萬一明軍翻臉,大人您豈不是凶……”,花留躬著腰,一臉擔憂的對思祿說道。
這花留乃是孟那此地最大的部落頭領,當聽聞明軍已駐扎於孟那之時,他嚇得差點魂兒都飛了,二話不說便向孟養傳信,祈求孟養那邊能像之前那樣,發兵護自己周全,但很可惜,這次,孟養都自身難保。
“混帳!”,思祿粗暴的截斷他的話,怒罵道:“明軍是大明的軍隊!大明是天朝上國,又豈會耍這種陰謀詭計!更何況,我若活著,麓川將不再與明軍為敵,我若是死了,安能知道這麓川還會不會與大明和平共處。”
花留咂咂嘴,品著思祿這話裡的意思,嘿嘿說道:“思祿大人的意思是,這大明畏懼我麓川的威勢,不敢攻打我麓川,想尋思祿大人去和解?”
思祿看著正在沾沾自喜的花留,氣得腦仁都開始生疼,指著花留的鼻子罵道:“蠢材!大明畏你?你算哪根蔥?我麓川如今就是大明的一條最忠誠的狗!懂了嗎?”
花留見思祿動如此大的怒,嚇得瑟瑟發抖,思祿大人他得罪不起,大明也得罪不起,花留感覺脖子後邊一陣發涼,恐懼的趕緊說道:“懂!懂!”
思祿看見這蠢物便氣不打一處來,索性袖子一擺,大步朝明軍大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