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逸舉目遠眺,他們已經爬到高處,原野連綿起伏,蒼茫而遼闊,邊緣被歲月磨礪的古老山丘環繞。
這裡靜謐無聲,他回過頭,遠遠看到一片稀疏卻堅韌的橡樹林,它們的樹乾粗壯有力,樹冠如華蓋般密集。
那裡藏著他的家。
“……我沒關你家的防護網,肖磊把它改成了太陽能的,可以工作很久,也許有一天,你還會回來。”
蕭晟七順著韓逸的目光看過去,深吸了一口煙,吐出一股青白飄渺的霧氣。
韓逸無聲的點了點頭。
蕭晟七把韓逸母親的屍身放在地上,從系統兌換出兩把5點的鐵鍬,招呼韓逸一起,一鏟一鏟地挖土。
微風拂過臉頰,兩人的汗水順著額角滑落,融入土地之中。
幾乎微不可聞的地動傳來,韓逸抬起頭,看向前方,那裡不知何時,出現一道蜿蜒曲折的巨大痕跡,正緩慢朝他們的位置延伸過來。
韓逸直起身,身體繃緊,做好了戰鬥準備。
有什麽生物正從地下接近,它的身體緩慢且堅決地劃破土壤表層,留下了一道隆起的溝壑。
“別偷懶。”蕭晟七將鐵鍬杵在地上,彈去煙灰,回頭掃了眼那巨大的土棱,對著韓逸指指點點。
韓逸一臉茫然,看看土棱,又看看蕭晟七,滿臉不知所措。
“你猜塘蚓蜥時速多少公裡?”將煙加在兩指中間,蕭晟七目光飄遠,板著臉,神情說不出的鄭重、嚴厲。
韓逸連忙認真起來,同樣嚴肅地搖搖頭,神情專注等候解釋。
意料之中的答案。
彈去煙灰,蕭晟七哼笑一聲,將煙頭放到眼前,火星閃爍間,煙頭散發出一股混合著焦香與沉鬱氣息的煙霧。
他有些迷醉地眯著眼,深深吸了一口煙,煙霧在他的肺部短暫駐足後,再緩緩地自口中徐徐吐出,化作一縷縷飄渺的白線。
與韓逸一同望著煙霧在空氣中盤旋、消散,蕭晟七神情滿是充滿故事的滄桑:
“我也不知道。”
韓逸:“……”
看著韓逸滿臉不可置信,蕭晟七摸了摸鼻子,有些無語:“廢土連測速儀器都沒有,我怎麽會知道這些。”
想了想,他回頭看了眼停在他們不遠處的土堆,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見過這玩意撞犀牛,鋼骨犀牛,嘶,當場就飛出去了。”
韓逸更緊張了,他死死盯著土堆,隨時準備衝上去擋住攻勢,如果不行,拚盡全力也要架著蕭晟七逃走。
“……摔地上差點兒打成結,我跟犀牛都看傻了。”
韓逸:“……”
看著青年木然的臉上浮現出一言難盡的複雜表情,蕭晟七抑製不住悶聲低笑,胸膛猶如共鳴箱般劇烈震動,不慎牽動了未愈的傷口,使得他的笑容在瞬間凝固成一副既滑稽又略帶痛苦的猙獰表情。
“沒……沒事……”蕭晟七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他雙手撐在鐵鍬上,難受地彎著腰,喘息著解釋,“塘蚓蜥腦子不太聰明,但天性好奇,它如果真想攻擊,不會這麽過來,而且,就算它攻擊了,也就是一拳的事兒。”
“打不死,但可以打跑。”
【哇,聽起來好可愛,宿主,可以……】
“不嘗,滾。”
蕭晟七有些無語,塘蚓蜥是真不行,他上輩子剛從安全屋跑出來,到這裡時過於虛弱摔在地上,這玩意變異出來的兩隻特大號眼睛都出氣用,一點兒也沒看見他,直接從他身上爬了過去,差點兒給他撚吐血。
那時候他胳膊被壓著掙扎不了,沒有辦法,抬頭狠狠啃了它一口,結果呢?就像在嚼一塊又腥又臭地輪胎皮,現在想起來都隱隱作嘔。
直起身子,蕭晟七面無表情地踩滅煙頭,無視暗中觀察的塘蚓蜥,示意韓逸繼續挖坑。
要是有任務也就罷了,系統這種建議,純粹是沒憋好屁。
兩個變異者一起忙碌,沒一會兒就挖出了一個一米多地深坑,蕭晟七撐著邊緣爬上去,坐在坑邊又點了一支煙。
韓逸抱著自己的母親,靜靜坐在墓穴底部,手指不斷輕柔地梳理著母親的頭髮,沉默地完成最後的告別。
蕭晟七蜷起一條腿,手肘搭在膝蓋上,平靜的注視著坑底,指尖的煙火忽明忽暗。
寒意陡然逼近,一顆龐然巨首從旁邊貼來,是那條塘蚓蜥。
它的頭部圓潤敦實,幾乎與蕭晟七上半身同高,兩顆形狀類似外星生物的巨大杏仁狀瞳孔鑲嵌在彈軟的腦袋上,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蕭晟七隨手在那冰涼滑膩的腦袋上擼了一把。
那腦袋“嗖”一下退了回去,片刻,又在離他稍遠點兒地位置探出頭,朝坑裡觀望。
韓逸輕輕將屍體放下,站起身,抬頭對上一個巨大的腦袋。
“……”
蕭晟七笑眯眯地在旁邊看熱鬧,眼看著青年張開嘴就要攻擊,才一把捂住韓逸的嘴,把他從坑裡薅了出來。
“可以了嗎?”
蕭晟七居高臨下盯著青年的眼睛,朝土坑歪了下頭。
青年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蕭晟七挑起眉毛,神情似笑非笑,他松開手,扶著韓逸坐起來。
韓逸沒有馬上開口,他坐在原地,跟那條長著兩隻巨大爪子的巨型蚯蚓對視了一會兒,才歪頭看向蕭晟七:“空了。”
蕭晟七愣了一下。
“不能空,”韓逸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又指了指土坑,“空了。”
蕭晟七懂了。
“系統,打開商城。”
【收到,宿主當前剩余俘虜值:4,請理性購物,盡量選擇能力范圍內的商品哦。】
蕭晟七悄悄翻了個白眼,目光定格在商城食材寶庫界面。
搜索種子。
心念一動,一大串可食用種子出現在界面中,蕭晟七目光緩緩移動,突然定格。
銀杏,一顆剛好5點俘虜值。
“……系統,如果俘虜值不夠,能賒帳嗎?”
【可以的宿主~不過需要宿主注意,為了防止宿主壓榨系統,商城賒帳一律3日必還,3日未歸還俘虜值,則需翻倍賠償,此後每一日未歸還,賠償額翻倍,直到系統判定宿主徹底無力償還。】
“……就不用還了嗎?”
【是的!系統將默認為宿主售賣自己,進入無獎勵償還狀態,直到宿主生命值清零~】
蕭晟七沉重地點點頭。
“買吧。”
手裡多了一顆種子,俘虜值變成負數,雖然是只有負一,也讓向來坦蕩的蕭晟七心情有些不適。
低下頭,青年一直仰頭看他,安靜地等待著,似乎相信他沒什麽不能解決。
“伸手。”
韓逸愣了一下,抬起手,一顆像附著著些許白霜的橙色果實被放在他的掌心。
“這是……銀杏果,我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這種植物,它的樹葉據說象征著生與死,廢土之前,每到初冬的時候,就能看到滿樹金黃,就是氣味怪怪的。”
蕭晟七把煙放回嘴裡,將種子從果肉裡擠了出來:“現在氣候混亂,我不知道它能不能發芽,會不會變黃,但如果能長成,會很美。”
韓逸抬頭看著蕭晟七,他逆光而立,看不清表情。
沒有催促韓逸做決定,蕭晟七逛到那條塘蜥蜴旁邊,上下打量這條大怪物,琢磨著它的目的。
它也在這兒看太久了。
“好。”
青年微啞的聲音傳來,蕭晟七回過頭,只見韓逸站在那裡,目光堅定:“好。”
在離地15厘米的位置,蕭晟七指引韓逸放下了那顆種子,這不是銀杏種子種植的最佳位置,可身處廢土,適者生存,蕭晟七擔心再淺一些會被別的生物挖出來。
與青年合力將墳墓埋好,蕭晟七站到了旁邊。
韓逸低著頭,注視著那塊除了顏色略深,再看不出區別的地面,似乎在出神,可蕭晟七分明看到,有晶瑩的水珠跌入土壤,瞬間消失不見。
蕭晟七的神情沉靜而莊重。他視線移向荒野,心中默念:
願重回大地的你,靈魂不滅,在這片荒野之中,尋得永恆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