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上座的陳金海愜意的呷了口茶,眯著眼睛享受著這難得的喜悅。自打花了二百塊錢買了徒弟,好事接連發生。先是春熙班上門結交、再則就是最大的戲樓子暢寶齋上門邀約入駐,其余戲班子也紛紛上門來要結交。看著勢頭一片大好,金海不覺有些飄飄然了。“這二百塊錢花的值當!”喜不自勝,手指輕輕敲著大腿打著拍子,腳也一晃一晃的。
“金海,孩子們都到齊了!”安榮輕聲提醒道。
陳金海站起身來,撣平了衣服上的壓的褶,宣布道“今日有喜事要同大夥兒說!”說完便故作高深地環顧著眾人。
廊下的眾人紛紛屏息凝視,等著班主繼續開口。陳金山是急性子,抽出袖中揣著的手,胡咧在空中一擺說道:“班主,您快說罷!您這說半句留半句的,直像往我心上擱了隻小花貓,撓的人心裡直癢癢。”說完擠眉弄眼地向大家拋著媚眼。底下的師兄弟被他逗得一陣哄笑。
“蒙祖師爺照顧,前些日子我得了個好苗子!”說著他眼睛看向門外,目光落在一個瘦弱的男孩身上“今日,我陳金海正式收徒!”
那男孩走上前來,恭恭敬敬地站在大廳中央等著陳金海吩咐。陳金海對這位弟子甚是喜歡,打這孩子進門就笑眼彎彎地盯著。
“金山,你來主持這拜師禮罷!”陳金海說完就回到上座,端正坐下。
陳金山收起了自己玩世不恭的樣子,上前兩步,在陳金海跟前站定。嚴肅地看著堂下的孩子,開始唱讚詞。聲音嘹亮,響徹了整個小院落。
院中的眾人也站的筆挺,恭敬嚴肅地看著這一場拜師禮。
“拜祖師爺——”堂下的小孩猛然一激靈,整整齊齊地跪下進行叩拜。
“拜師父師母——”那孩子對著陳金海夫婦叩拜後,恭順地喚了句“師父,師母!”。
陳金海點點頭表示答應,“我們玉昆班,自大清同治三年開宗立派,到我這輩已經是第二代了。按照上一任班主訂下的規矩‘金玉滿堂彩,榮華富貴長’排輩,該是......該是玉字輩了。今賜名‘戎’。戎者,兵也,外能克敵,內能護家。‘戎雖小子,而式弘大’!你是我第一個徒弟,要守規矩,求上進,不可懈怠!”
“謝師父教誨!玉戎記下了!”
“嗯......對了,你姓氏是什麽來著?”陳金海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小口,顯示地問了問。
那孩子並不打算草草帶過,鄭重再拜,驕傲地仰著頭顱“大清正藍旗烏蘇理氏。”
“大清早就亡了!”陳金山明顯有些氣惱,一是因著他滿人的身份比自個兒高一等,二是因為這份“高貴”早已不為世俗所承認了。
“無妨!”陳金海擺擺手,“你今後跟我姓,記住了嗎?陳玉戎?”
那孩子的眼神暗淡了下去“是!”,淡淡答應了一聲。
拜師完畢已經接近正午時分了,初春的天氣到這時才顯露出和煦的態度來,溫柔柔包裹著大地上的生命,盡力地將溫暖傳遞給這些失落的生靈。
拜師禮畢,大家便各自去忙了,那個男孩垂著頭剛要出門便被人叫住。
“陳玉戎!”他回頭正好看到一個圓臉大眼睛的小女孩,笑容甜甜地看著他。
陳玉戎一時之間還不太習慣這個名字,猶猶豫豫地指了一下自己。
“是!就是叫你呢!”小蝶上前拉了拉他冰冷的手,親昵地晃著“我叫陳玉蝶,我爹爹和娘親都叫我小蝶的!”說著眨眨眼睛,繼續道“你也可以叫我小蝶!”
陳玉戎看著這個胖乎乎的小女孩,心中有些吃味——他這麽大的時候,父親母親尚且健在......正想著,目光落在了一旁清瘦的女孩身上,便再也移不開眼。
那女孩穿著一件半舊的月白棉襖,或許是因為沈霑素來喜歡這個顏色,所以見旁人穿時他就格外留意罷。但能將這個顏色穿的如同仙人般不染風塵的,這是第二個。淺淺的月色幾乎要融化在驕陽之下,灰黑色的廊、磚石、門框,襯得她更加的膚白勝雪。
陳玉戎拿出一隻手來擋住了直瀉而下的陽光,眯著眼睛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陳玉霜!”那女孩一字一頓的回答道。
“陳玉霜。”陳玉戎又重複了一遍,心裡經過了一場猛烈的大風摧拉後,才擠出一個雲淡風輕的笑“好,我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