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聲槍響後,鄭氏從座位上緩緩滑落,眼睛裡全是淚水。
時間回溯到未開槍之前,荀胤兄弟二人質問著羅靖,荀紉的槍直直抵著他的腦袋。
羅靖大腦飛速運轉著,又拿了半天主意,吞吞吐吐地說道“大哥,你聽我說。不是我要救他。是曹大帥的命令......我不能不從啊!”
“曹大帥......”荀胤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結結巴巴地說著“他去年給我密信上說......說的讓我將軍事部署賣給閆……”
還未等荀胤東拉西扯地解釋完,王友德便從靴子裡掏出進城時藏好的手槍對著荀胤連開兩下.
中槍後的荀胤驚詫低頭,看到自己腹腔上噴湧而出來的鮮血,又一臉難以置信地看了看羅靖。
鄭氏驚得捂住了嘴,眼睛裡全是淚水。
荀胤轉臉看了看她,給了她一個寬慰的笑容。
眾人還未來得及反應,荀紉也將槍口又轉向自己的哥哥,兩手穩穩地端住,對著他的腦門開了一槍。瞬間鮮血噴濺。
荀胤的一隻耳朵飛了出去,他顧不得這些,只是氣惱地伸手擦了一下臉上的血,指著荀紉罵道“娘希匹!你怎麽也——”
荀紉此時心下大亂,沒想到會打歪,顧不得手臂發麻,端著手槍對著飛撲過來的荀胤又是一槍——飛紅濺白,腦漿子和血液混雜著落了一地,荀胤立時倒地不起。
眾人還未來得及反應,荀紉便又將槍口對準了羅靖。
“自己人!自己人!”王友德趕忙上阻止,荀紉才顫顫巍巍地將手垂下去。
鄭氏也從椅子上滑落下去,顧不得大家閨秀的體面,在地上找尋自己丈夫被打飛的半塊腦袋,嘴裡無助地叫嚷著。終於在牆角拾得最大的一片,急急忙忙跑回來按在荀胤破爛的腦袋上,用力壓住脈脈湧出的鮮血,嘴裡輕柔地安慰著“永錫,永錫,不怕啊。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她抬著淚眼望向羅靖,祈求道“給他叫個大夫吧?求求你,給他叫個大夫......唔唔......他還沒死......小團子和阿圓還要父親呢......”
羅靖隻覺得口乾舌燥,喉嚨阻塞,剛剛的槍聲還猶在耳邊,他低頭看著地上癱坐的鄭氏,目光又轉向和她懷中的荀胤,他已經死了。喉頭又一陣發緊,他盡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聲音啞然“嫂子,大哥他通敵叛國。這是曹大帥的命令......禍不及家人,你和孩子......”
“我別無他求,定平。”她抹乾淨臉上的淚水“看在多年的情份上,不要殺孩子......”說完便取下頭上的銀簪狠狠刺進了自己的纖細的脖子,鮮血入注,她沒有立時死去,而是更加用力地環住了荀胤的肩膀,眼神溫柔“永錫,我來了——”
眼看著夫妻二人斷了氣,荀紉長長舒了一口氣,對羅靖說“我來善後,你去城外接他罷!”
羅靖不放心地看著荀紉“放過孩子吧,畢竟......他們是你的親侄兒......”
“不勞羅司令費心,曹大帥吩咐的事情已經辦完了!”荀紉殘忍地笑著“接下來是我們荀家的家事了。”
羅靖沒有說什麽,隻好從屋裡出來,心裡暗罵荀紉是個瘋子。
烈日當頭,但定西城還是一片冰冷。大雁已經北歸,在頭頂悲鳴盤桓,他呼吸著寒冷的空氣,腦海中全是剛剛的場景,濃重的血腥味還在鼻腔裡縈繞。
跨上荀紉命人備好的馬,一溜煙出了城去接張灃源。
城外的張灃源看著城門緩緩打開,裡面出來一隊人馬。眯著眼極盡目力看過去,看清打頭的那人正是羅靖時,心裡才略松了一口氣,吩咐眾人進城。
接上張灃源後,羅靖將剛剛發生的事情念叨了一遍。見張灃源面不改色,他又試探道“老師,別的一切正常。只是——”他遲疑了,又覺得不該懷疑的,或者說此時就算自己的懷疑才是真相,也於事無補了。
“但說無妨!”張灃源沒有看他,面無表情。
“荀胤的弟弟荀紉,他怎地也......”羅靖警覺的看著張灃源的臉色,小心翼翼繼續道“定西武山相距不遠,我和荀胤來往密切,我之前都不知道荀紉這人,曹大帥怎麽知道的?他口口聲聲說此次行動是收到了曹大帥的密令, 我懷疑......”
張灃源冷笑一聲“定平啊,過程不重要。結果是咱們殺了通敵叛國的荀胤了不是?結局已定,不要過度揣測了!”
“老師教訓的是!”羅靖訕訕地應了一聲。
倆人打馬趕緊向荀府奔去,馬蹄噠噠,在空曠的街道回音不絕,沒一會兒就已經到了荀胤府上。
剛一進門就看到一具蓋著白布的屍體抬了出來,緊接著又一具,這是荀氏夫婦。
羅靖的心已經開始顫抖了,他在猶豫要不要請自己的老師手下留情,救下荀家這倆孩子。躊躇間,第三個蓋著白布的架子被抬了出來。心臟不自覺地開始劇烈的抽搐,如刀絞般疼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握住了拳頭,但還是支撐不住。張嘴猛地吸了一口氣,才把幾乎要衝出眼眶的淚水憋了回去。
張灃源注意到了羅靖的反應,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微風吹過,隔著白布他看到了兩個小小的輪廓,這應該是荀胤的孩子。看身形,大的也不過三四歲的樣子。鮮紅的血液從白布上滲了出來,像一朵小紅花。不免生出些悲天憫人的情緒。
抬擔架的士兵見了來人趕忙將擔架隨意一撂,搶步上前作揖叩拜。
動作之間,架子上掉下來幾顆糖果。玻璃糖紙在陽光下泛著晶瑩的光澤。
羅靖遲疑了半晌還是走了過去,將地上的糖果拾起來。到了擔架跟前半蹲下身,掀開布簾的一角向裡面探看。
肩膀微微抽動幾下後,才緩緩把手裡的糖果放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