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

　　無頭的屍骸！

　　用頭顱壘成的京觀！

　　瓦托終於知道自己那些百戰余生的部下們為什麽瑟瑟發抖了。

　　說實話，別說那些部下，就算是瓦托自己，看到這一副場景之後，大腦也是一片空白。

　　不知道過了多久，瓦托終於從宕機的狀態下回過神來，挪動著不斷顫抖的雙腿緩緩的走下沙丘。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如果換成其他的季節，或者其他地區，這些屍骸早就應該腐臭、發爛。

　　然而，在初春西域的戈壁灘上，這些第八團的戰利品卻被迅速的風乾，反而保留了更多的信息和蹤跡。

　　強忍住身體和精神的不適，瓦托檢查這些被風乾的屍骸，甲胄、兵刃、穿著、傷口，希望從中找到一些有用的東西。

　　隨著檢查的進行，瓦托越是心驚。

　　因為這些屍骸中的絕大部分，並非死於唐軍的重弩，而是是死於刀兵的正面攻擊。

　　這也就意味著，唐軍沒有偷襲，沒有伏擊，闕樂達德和他的幾百精銳，是在硬碰硬的戰鬥中被唐軍團滅的。

　　闕樂達德是個廢物不假，但是韋氏配給他的三百戰士卻是貨真價實的吐蕃精銳，而這幾百精銳，就這樣被人在正面擊敗，全殲……

　　長歎一聲，瓦托繼續在屍骸中前行。

　　很快，瓦托走到了那座用吐蕃勇士的頭顱壘成的京觀之前。

　　看著那因為被風乾而更加猙獰、可怖的頭顱，瓦托握緊了拳頭，他發誓，一定要將殘害了這些吐蕃勇士的唐人付出十倍、百倍、千倍的代價！

　　只不過，很快瓦托的注意力就被京觀旁邊一塊寫滿了字的木板吸引，然後瓦托就麻爪了，因為他不識字，無論是漢字還是藏語。

　　然後，他就想到了郭戎，據說那個唐人出身河西的唐人大族，他應該認識，於是瓦托轉身大喊。

　　“把張議潮帶過來！”

　　瓦托的命令得到了執行，抱著受傷的胳膊，一瘸一拐的郭戎，很快出現在了沙丘的頂端。

　　看到京觀的一瞬間，郭戎同樣兩眼發直，整個人直接愣在了原地，就如同雙腿灌鉛一般。

　　對於郭戎的反應，瓦托並沒有意外，因為任誰看到這一副場景，反應肯都差不多。

　　只不過，反應一樣，內心的變化卻不盡相同。

　　吐蕃人感受到的是驚恐、憤怒、彷徨，而郭戎感覺到的卻是驚訝和喜悅，因為第八團的小夥子們乾的實在是太漂亮。

　　越過沙丘，穿越屍骸，看起來顫顫巍巍的郭戎很快來到了瓦托的身邊。

　　“百夫長，這是……”

　　“你跑出來，就是為了找闕樂達德吧。”

　　不等郭戎回答，甚至不等郭戎做什麽反應，瓦托就直接說道。

　　“如果是的話，你不用找了！”

　　“嗯?”

　　抬眼瞅了瞅一臉驚愕的郭戎，瓦托伸手指向了兩人眼前的京觀。

　　“闕樂達德，還有他手下的三百多人，應該都在這呢，不信的話，你可以去找找，或許能從裡面找到幾個熟悉的腦袋，如果他們還沒變形的話。”

　　沒等瓦托說完，看起來本就顫顫巍巍的郭戎一下子癱倒在了地上，失神的看向了眼前的京觀。

　　這一次瓦托既沒有出言嘲諷，也沒有進行催促，一直等到了郭戎自己起身，瓦托把寫了字的木牌扔到了郭戎身邊。

　　“上面寫的是什麽?”

　　聽到瓦托的提示，郭戎抬起頭，看向木牌，仔細的打量了起來，然而打量了半天卻沒有開口，以至於等的瓦托都開始疑惑。

　　“看不懂?”

　　“你真要聽?”

　　“看懂了就讀出來！別廢話！”

　　“那我說了，”

　　“凡山河所至，日月所照，皆為漢土！”

　　“凡唐旗所至，兵峰所指，皆為臣妾！”

　　“凡大風所至，馬蹄踏處，皆為大唐！

　　“凡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大唐安西軍宣！”

　　將本就是自己寫的宣言讀完，郭戎看向瓦托，結果發現瓦托正聚精會神的看向了遠處的沙丘。

　　“出什麽問……”

　　郭戎的話還沒說完，瓦托的神情就從疑惑變成了驚恐。

　　“唐軍！”

　　“唐軍?”

　　就在這一瞬間，“嗖”“嗖”“嗖”的聲音從郭戎的耳畔響起，十幾支利箭從身邊飛過，包括瓦托和郭戎在內，四個人瞬間倒地。

　　郭戎的左肩，瓦托的右腿各中了一箭矢，另外的兩個家夥則直接被射成了刺蝟，顯然已經死的不可能再死。

　　倒地的一瞬間，瓦托強忍右腿放聲大喝。

　　“敵襲！唐軍！”

　　與此同時，瓦托抬頭看向四周，結果發現了好十幾個手持重弩的唐軍，正從滾滾的黃沙之中起身。

　　瞅了瞅肩膀中箭的郭戎，看了看已經死透了的部下， 再看看正在重新裝填弩矢的唐軍，瓦托的神情是格外的絕望。

　　不過，這刹那之後，瓦托臉上的絕望被決絕所取代。

　　“我完了，你快跑，我掩護你，如果能回去，把這裡的情況告訴萬戶……”

　　說完之後，瓦托一聲大喝，拖著被洞穿的大腿緩緩起身。

　　瓦托這幅樣子，顯然出乎了郭戎的預料，郭戎沒想這家夥竟然這麽有種。

　　只不過，瓦托可是郭戎從一開始就選好的觀眾，這家夥如果回不去，那自己之前的所有安排，可就都白費了。

　　沒有任何停頓，郭戎直接站了起來，衝向了瓦托，用沒有受傷的右臂抓住了瓦托的肩膀，然後開始拖著瓦托向後挪動。

　　看到郭戎的動作，埋伏在這裡的第八團士兵自然心領神會，不約而同的降低了裝填的速度，而郭戎的耳畔傳來了瓦托的叫罵聲。

　　“張議潮，你幹什麽，放開我！放開我！唐軍要是上來，咱們都得死！”

　　“快走，把這裡的情況告訴萬戶，告訴唐軍是藏在沙地裡偷襲的！”

　　“該死的唐人，啊！啊！啊！啊！”

　　“你倒是快走啊！廢物！”

　　“閉嘴，笨蛋，你沒看見唐軍沒有馬麽，只要能翻過沙丘咱倆都能活，你要是再搗亂，咱倆都得讓唐軍射死！”

　　就在這時候，原本停留在沙丘另一端的人，聽到敵襲的示警之後正好出現在了沙丘的頂端。

　　看到了生的希望，瓦托不再掙扎，也不再嚷嚷。

　　一刻鍾之後，瓦托和郭戎終於“幸運的”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