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老了——現在或許應該稱呼他為老人。
老人是文壇久負盛名的巨匠,是無數人走向文學之路的向往。
但只有老人自己知道,他不過是一個欺世盜名的靈感小偷而已。
看到那些少年追逐夢想的光輝模樣,老人隻感覺到反胃。
說到底,時至今日他才明白,自己在一開始——就放棄了所謂的夢想與才能。
或許自己真的有才能吧——老人坐在呼嘯的寒風中,把身體縮在夾克中。
以銷量為標準——而後盡情偷盜靈感,這就是老人傾盡一生的事業。
說到底,老人也不知道——是為了現實屈服正確,還是為了創作堅守無誤。
資本操縱著作家,讓創作變成生產,讓creator變成producer——直到作家也成為資本的一部分。
說到底,作家也身不由己啊。
是堅守自己的創作,做真正熱愛的事情,但卻無人注視默默無名,直到死在某個被人遺忘的角落?
還是屈服現實的庸俗,無恥的偷竊靈感,但卻名聲響亮萬人敬仰,成為廣泛意義上的功成名就?
選擇悲傷的歡愉——還是歡愉的悲傷?
這世上的一切都真的很莫名其妙——老人坐在長椅上,想了很多。
冬天來了——這是老人最後的想法。
冬日的陽光都顯得格外黯淡,暴躁的太陽都顯得格外文靜。
冬天的雪花不知何時才能落下——老人等待白雪已太久。
等到那潔白的精靈覆蓋人間,或許老人也就能填滿心裡的空洞;等到那美麗的花朵開遍山野,或許老人也就能找到自己的靈感;等到那無墨的詩句似雨滂沱,或許老人也就能認識曾經的少年。
老人縮著脖子,踱步走在曾經熟悉的道路上:
老人還記得——那個父親來參加家長會的下午。
老人還記得——那個在群山注視下不眠的夜晚。
老人還記得——那個敬獻天地與菊共飲的凌晨。
而現在,天快亮了。
冬天的風是凜冽的,是讓人不由得把所有肌膚收起來的,是給人自己仍舊活在世上的痛苦的。
曾經鬱鬱蔥蔥的群山現在只剩下了光禿禿的輪廓,老人駝背走在石板路上,心中的思緒早已不止不屬於寒冬。
路過那熟悉的庭下廊前,老人駐足,沉默了一會。
在冬日不怎麽溫暖的陽光中,在冰冷到堅硬的空氣中,在如心臟般低沉跳動的鼓點中——導遊正驕傲自豪地,向慕名而來的少年與作家介紹偉大的creator的故居。
老人無言地——看著作家與少年離去,那情形,像極了一對父子——但老人知道不是。
“呵——”老人昂著頭,連皺紋都舒展開了的離開了。
“去看海吧——”老人搭上火車,出發了。
海是什麽?
老人不知道。
老人只知道,海就在那裡。
坐在冰冷的沙灘上,老人帶著黑呢絨的禮帽,一身白襯衫,不懼寒風。
白色的浪潮掀起冰冷的風,破碎的藍色在天地間翻滾不息。
激蕩的鼓點在耳邊喧鬧不止,就連老人不堪重負的心臟都在那激雷般的浪潮聲中翻湧出了熱血。
小提琴的無力哀鳴已經落幕——現在是屬於鼓的篇章。
這鼓聲,像是夏日的暴雨,又像是秋時的狂風,更像是巨人的咆哮——老人想把那句自己無數次偷竊的話念出來,但終究還是沒有勇氣。
老人閉上眼——非洲的雄獅正在海灘上嬉戲。
睜開眼,老人跌跌撞撞奔向那片包容一切的大海,絲毫不顧自己的皮靴丟在了沙灘上。
海浪卷起貝殼碰撞的聲音,深沉的鼓聲回蕩在心臟深處的空洞。
——撲通一聲,老人跪在了大海身前,淚流滿面。
海就在眼前啊。
向著大海,向著海岸,向著冬日的天空——思維如飛鳥般掠過作家靛藍的寶鑽,如清風般衝向少年閃耀的星空——海的那邊,是未知的彼岸,是無盡的可能,是夢想中的才華。
能把靈魂束縛在破舊的軀殼裡的——只有貧瘠的想象。
任由海水的輕漣撫摩腳底,老人像個孩子一樣,失聲痛哭。
世上最偉大的靈感小偷——在這一刻,失去了他的所有贓物。
哪怕是地球沉重的重力,也束縛不住吹向海那邊的清風——又怎能拽下比風更輕盈的夢想呢?
雪,終於來了。
白首蒼山皆垂老,長風冰雪映冬海。
“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絕不能被打敗——哈哈哈哈!”
直到此刻,老人終於結束了自己作為producer的漫長一生。
他擦著止不住的淚水,笑聲像是在慶祝自己作為creator的新生:“去看冰雪映冬海——如果能早點看到的話,一切該會多好啊。”
鼓聲洪亮的奏響著——這是老人一人的parade(遊行)。
雪仍在下,海仍在翻湧,老人卻不知所蹤。
少年與作家從海岸的另一邊緩緩走來,一步步踩在老人的足跡上去往遠方——直到身影消失在海的盡頭。
克瑞德的目光飄向書頁的最後一行,那是對開篇那個問題的回答:
——有朝一日,當文字的排列組合被用盡之時,所有的作家(creator)又該何去何從?
那就去寫自己心裡最原初的故事吧,僅此而已——
克瑞德長出了一口氣,望著雪白的牆壁出神,直到一旁的編輯戳了戳他才回過神來。
……
“哦呀——”有川拎起戰車:“這一步可不是什麽好棋啊。”
白鴻雪無奈的攤了攤手:“您想說我是臭棋簍子可以直說。”
有川靠在沙發背上,得意一笑:“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
白鴻雪站起身來:“先休息一下,我去上個廁所——你們不會不讓我上廁所吧?”
梅麗莎跟著白鴻雪一起站起身來:“請跟我這邊走。”
擦了擦手,白鴻雪再次落座。
有川不知道什麽時候叫梅麗莎打開了虛擬屏幕——上面正播放著克瑞德宣傳會的直播現場。
隨著克瑞德鞠躬,他退下舞台,把燈光交給主持人。
但令所有在場觀眾都意外的是——播音器裡響起的是一個陌生的女聲:“晚上好,各位正注視著此方舞台的和平市市民們——本人即為怪盜SIN,很高興認識各位。”
白鴻雪拿著棋子的手停在了空中,他抬起頭,狐疑的看著有川綾瀨。
有川綾瀨搖了搖頭:“不用管她——不過是個小毛賊而已。”
而在虛擬投影出來的有川綾瀨那邊,她正注視著一個模糊的男性身影帶著黑裙的怪盜SIN在屋頂上飛奔。
白鴻雪不可能同時出現在兩處……是嗎……可以排除他的嫌疑了。
很快,有川放下皇后,抬起頭直視著白鴻雪:“checkmate(將死)——你輸了。”
白鴻雪站起身來:“還真是一場——不令人愉快的戰鬥呢。”
“想要贏我,你還要再回去多練幾年呢。”有川不屑的撇了撇嘴。
白鴻雪輕輕一笑,竟然有些嫵媚:“那我就先回去練幾年了。”
送走了白鴻雪之後,正想把棋盤複位收起來的梅麗莎卻被有川綾瀨攔住了。
“等等——”有川拿起白鴻雪的國王:“這還不是checkmate,這麽久不玩,我都忘了還有這一步呢。”
將國王與戰車交換位置,有川綾瀨靠在沙發上,眼神裡是說不出的嚴肅與沉思:“【王車易位】——”
“只不過——”有川很快就又笑了出來,她拿起自己的騎士放了下去:“這樣還是將死。”
“這下,就是真正的——【checkmate】了。”
……
讓我們把時間調換回白鴻雪去上廁所的時候。
宣傳會場,通過正規途徑用假身份買了票的方月華緊閉雙眼,挑了一間無人的男廁所,找了個隔間走了進去。
有川別墅,早已等待在廁所裡的白鴻雪掐指念咒,周身道道金光明滅。
隨著符咒完成,白鴻雪與方月華交換了彼此的位置——
“這就是——【王車易位】。”白鴻雪一邊念著自己羞恥的招式名,一邊耍帥的在馬桶前挑了下頭髮。
方月華那裡有白鴻雪親自做的偽裝,短時間內騙過梅麗莎應該問題不大。
所以——一切的命運就都匯聚在了白鴻雪身上。
為了防止lotus通過網絡攻擊會場,有川綾瀨貼心的給整個會場以及方圓五百米都斷了網——隻留下了她自己投影的傳輸路徑與直播的視頻線路。
如果lotus敢通過這兩條線路接觸會場的話,那有川綾瀨可就不在乎小小的怪盜SIN了——把聲名在外的黑客lotus緝捕歸案可是大功一件。
所以,今天能在會場裡活動的只有白鴻雪一個人——白星雨還有自己的任務,白鴻雪索性就把蓮調過去配合她了。
不過,踩點調查和精心設計都已經完成——白鴻雪要做的,就只是利用踩點時留下的後手一步步完美完成計劃而已。
“【世間靈感的源頭】——就讓我毫不客氣的收下吧。”白鴻雪推開了廁所隔間的門,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然後又找了一間男廁所走了進去。
拿出隨身攜帶的螺絲刀,白鴻雪撬開窗戶上的螺絲——然後身子一翻就跳了出去。
這裡是觀察好的監控死角——在有川綾瀨關閉了所有網絡的情況下,她能依靠的只有原本的攝像頭與人眼。
而順著之前踩點時做好的標記,再注意下四周有沒有人路過——就能輕而易舉的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溜到樓頂。
樓頂當然也有警察把守——有川的警力部署絕對可以稱得上是超飽和的。
但白鴻雪卻並不需要對付這麽多警察——他需要的只是露個面而已。
“警監,您快看!”有川身邊的警員指著遠處天空上的黑影驚奇喊到。
有川綾瀨定睛看去——那正是在夜空中肆意翱翔的怪盜SIN。
“各隊注意——接下來統一聽我命令。”有川綾瀨舉起手杖,對準怪盜SIN的身影:“防空炮——放!”
十二門防空炮對準了怪盜SIN的身影,怒吼了起來。
巨大的爆炸讓四周的夜空都帶上了閃耀的紅色。
“不要停——【處刑者】方陣,準備飽和式電磁轟炸!”有川綾瀨似乎還嫌火力不足。
但在一頓狂轟亂炸後——怪盜SIN依舊安然無恙的飛在空中。
有川綾瀨仍是鎮定自若:“神秘學者方隊——施法預備!”
“無人機陣列——全部實彈裝填!”
“防空炮——上高爆彈!”
“【處刑者】——最高額定功率模式開啟!”
有川綾瀨似乎還覺得封鎖的不夠:“【蝰蛇】——給我封鎖住四周逃跑路徑!”用【蝰蛇】型外骨骼裝備的警員們以絲毫不弱於潔希卡的彈跳力在地面從四周包圍了怪盜SIN。
“全體預備——放!”
在簡單的試探後——有川綾瀨火力全開!
如此火力,對付一整個武裝齊全的犯罪集團都綽綽有余——用來擊斃一個小小的怪盜實在有點殺雞用牛刀了。
但有川綾瀨知道——這傷不到怪盜SIN。
會場的屋頂上,白鴻雪舉起魔杖,對準被火力包圍的怪盜SIN。
在所有火力抵達的前一瞬間,漆黑的身影一下傳送到了白鴻雪身邊。
有川綾瀨像是早就意料到了這一幕——不慌不忙的對通話說道:“提取神秘術波動!”
在和平科技的研究下,神秘學的面紗早就被揭掉了一部分——所有神秘學者釋放神秘術式的時候,都會產生獨特的能量波動。這種波動就類似的人的指紋,只要收集到嫌疑人的波動,再與信息庫中的數據對比——就能確定其身份。
“波動收集失敗——”助理如此回答。
有川綾瀨的眉頭緊蹙了起來。
雖然這技術尚不成熟,但如此近距離的施法,按理說提取波動應該相當輕而易舉才對啊……
而屋頂上,模糊的男人身影拉著黑裙的怪盜SIN的身影,向著廣場一躍而下——而後化作一團黑霧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檢測生命反應了嗎?”有川綾瀨向助理問到。
“目標存在生命反應,識別結果為——人類。”助理如此回答。
目前的棋局——白鴻雪慘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