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咿咿咿~”

　　絲絲縷縷，欲斷又連，如秋雨連綿不絕，又如輕雲無定地漂浮。婉轉淒切，哀怨蒼涼，穿越歲月的哀愁一瞬間湧上心頭。

　　穿著灰色大褂，白發蒼蒼的老頭緊閉著雙眼，左大腿托著紫檀木製成的琴筒，後面還鑲著雕木花窗，枯枝似的右手拉著琴弓。

　　明明是一個衰弱的老人，卻在拉二胡時那麽蒼勁有力。

　　驀然間，哀婉的曲子多了些豪邁的悲涼。

　　可惜的是，如此精湛的技藝，動聽的樂曲，街上接踵而至的行人，卻無一人駐足聆聽，頂多是看兩眼就匆匆走了。

　　“需要老頭子給你讓位嗎?”

　　雖然老頭眼睛瞎了，但耳朵靈著呢！

　　眼睛殘缺的人，在聽覺方面有著格外的天賦，大概因為聲音是他們眼中的色彩。

　　“老頭兒，你人還不錯。”

　　“不怕我跟你搶生意嗎?”

　　王臨笑道。

　　老頭蹙了蹙眉，隻覺得這後生傲慢，不懂得敬老人。

　　“看你拉二胡，沒人停下來。”

　　“看我的！”

　　王臨盤坐在地上，將琴筒放在大腿上，手持琴弓，開始演奏起二胡的入門曲目:《紫竹調》

　　江南小調，四二拍。

　　聲音響起那一刻，讓人一瞬間想到漁民撐著竹筏，在蓮葉間劃動雙槳，唱著那旋律優美，起伏爽朗的漁歌。

　　浮躁的市集中多了絲富饒之地的愜意，還真的有人停留在王臨跟前。

　　“唉！”

　　老頭聽到那腳步聲，心中歎氣，倒不是嫉妒這小子。

　　只是這曲子沒那麽好，出錯的地方有很多，技藝不行也能出來賣藝了嗎?

　　一股胭脂的氣味兒……

　　果然，來圍觀的都是一些懷春的少女，看著王臨那俊俏又讓人哀憐的神態，這些懷春少女心都要酥了，至於曲子自然不會好好聽。

　　“當啷！”

　　一枚銅錢落在王臨的碗中，緊接著便是“狂風暴雨”。

　　待人群散去，王臨有些得意地看著老頭，他之前都沒接觸過二胡，學這首曲子的一小節只花了他兩個時辰。

　　“怎麽樣，老頭?”

　　“哼，不怎麽樣。”

　　老頭悶悶不樂。

　　“別介啊！”

　　“我看你順眼，請你吃一頓如何?”

　　王臨笑道。

　　“咕咚。”

　　瘦骨嶙峋的老頭咽下一口口水，他已經餓了三天了，這期間就喝了些水，本想著拉完最後一曲就死，沒想到還能再活一會兒。

　　“無功不受祿……”

　　他還想嘴硬。

　　“行了！走唄！”

　　王臨一把拉住他，這老頭自然掙脫不了。

　　“那行，也不白吃你的。”

　　“過會兒教你兩手！”

　　老頭搓了搓手，似有些迫不及待。

　　王臨四處觀望，見一包子鋪生意不錯，便朝著那邊走去。

　　“老板，來四籠包子，兩碗粥！”

　　“好嘞！”

　　沒一會兒，雪白冒著熱氣的大包子就被端了過來。

　　“您慢用！”

　　王臨頷首，然後他看向老頭兒，只見他那尖銳的喉結上下滾動，估計已經口舌生津了。

　　“砰！”

　　幾個雪白的包子被王臨扔到了地上，“老頭兒，吃吧！”

　　老頭仿佛被灌了桶涼水，愣在原地，怔怔地看著那躺在地上的包子，隨後又被踩了幾腳。

　　士可殺，不可辱。

　　有些東西即使快要死了不能放棄。

　　老頭佝僂的身軀此時顯得格外高大。

　　王臨回過神來，他剛剛接過包子。

　　就算是來到了可能是幻境的世界，就算眼前這老頭可能是NPC，他也不可能乾這種畜牲事吧！

　　“吃吧。”

　　一個雪白的包子滾到老頭腳邊，老頭抬起渾濁的雙眼，看向趾高氣揚的王臨。

　　“什麽都不敢乾，什麽都乾不了。”

　　王臨喃喃道。

　　這個世界是屬於他的，他想怎麽乾就怎麽乾。

　　“人老了啊！”

　　老頭兒蹲在地上，默默撿起包子啃了起來。

　　沒挨過餓的人自然不知道在快餓死時，真的是什麽都能拋棄啊！

　　“老頭兒，對不住了。”

　　“誰讓這件事我沒嘗試過。”

　　王臨頗有些愧疚，拍了拍老頭的腦袋道。

　　這種舉動，引得周圍的百姓心中怒火繚繞，都是平頭老百姓，哪見過這麽折辱人的?大家都是在詭異的陰影下存活，何苦相互為難?

　　不過嘛，也沒人敢站出來多管閑事。

　　畢竟這老頭也是實實在在吃了人家請的飯。

　　緞藍亭站在王臨肩頭上，腦袋微微一歪，它不太理解王臨的所作所為。這樣的行為會讓這個老人傷心憤怒嗎?它察覺這老頭心境變化很奇怪，飽腹後的幸福感遠遠超過那微不足道的恥辱感。

　　嗯……

　　人類還真是奇妙的東西。

　　雖說緞藍亭是隻鳥，但它是百樂之靈，並沒有體驗過鳥兒的一生。

　　如果體驗過了，倒是可以理解老頭兒，人的一生和扁毛畜生的一生其實沒太大差別。

　　“小家夥，這老頭二胡拉得確實不錯。”

　　“不過他似乎生錯了時代。 ”

　　緞藍亭眼神帶有回憶之色，最開始那個禮樂興盛的時代，樂師譜寫出最華麗的樂章，他們在王朝的未央宮璀璨燈火中，燦爛地度過一生。

　　哪裡是眼前這個老乞丐似的人。

　　“時也命也，老子不也來到這個破世界。”

　　王臨吐槽道。

　　“起來吧，上桌吃飯。”

　　“不然看著跟狗似的。”

　　這老頭兒倒是能吃，把肚子吃得渾圓，破成布條的麻布倒是有些遮不住了。

　　吃完後，王臨本想直接離開，因為自己都這般折辱老頭了，他定然不願再看到自己。

　　但老頭兒接下來說的話讓他頗為驚訝。

　　“既然吃了你的飯，老頭最後的一點兒東西就交給你了。”

　　老頭平淡道，平淡地像個壽終將寢的人。

　　“嗯?”

　　“你倒是個胸懷廣闊的。”

　　王臨也正有此意，緞藍亭給出的試煉是學習人間百樂，老頭兒這也算其中之一吧。

　　“活得久了。”

　　“除了最開始便喜歡的東西，就沒有別的太在意的東西了。”

　　“你心中空落落的，應當找到所喜愛的，否則永遠不會滿足。”

　　老頭兒一語中的，看透了這個行為乖張，甚至暴戾的年輕人。

　　“哦。”

　　“你該怎麽教我?”

　　王臨問。

　　“既然你天資聰穎，便無需多言。”

　　“天才只需要觀摩演奏，便能從中獲取樂曲的真諦。”

　　老頭說道，他那雙老瞎眼兒直勾勾地盯著王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