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它在這個小小的佛縣待了多少年?一百年?兩百年?還是更多?
時間證明那個掃把男說的做的是正確的,周遭各縣因為詭異死傷萬人以上之事,數不勝數。而佛縣,安定了十代人。
這個縣城,生活富足,安全穩定,以至於路不拾遺,夜不合窗。
這不都是它的功勞嗎?
它勤勤懇懇的誦經念佛,感動上天,佛縣風調雨順萬事興。
但即使這樣,百姓們依舊充滿了苦澀,庸庸碌碌地待在這個逼仄的地方,生老病死,無趣地走完一生。它雖然不懂人類的苦和樂,但能夠學習知識。
每過一段時間,他們都要哭哭啼啼的,似乎很難過。
作為佛門子弟,渡人渡己,它想要成佛,也想拯救這些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的百姓們。自它從高僧的腐屍誕生的那一刻起,普渡眾生的理念就鐫刻在它的身上了。
“不知不覺中,佛縣發生了這麽多變化。”
對人類而言,幾十年是半生,而對淤生來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不生不滅,不垢不淨。”
“無饑無寒,無勞無憂。”
“同心同德,同苦同樂。”
“前生來世,善因善果。”
“皈依淨土,度一切苦厄。”
淤生高聲唱讚著,清涼的梵音在百姓的腦海中響起,眾人皆以為佛祖顯靈,紛紛跪地誦經,虔誠焚香。淤生在古老的青石街道上行走,步步生蓮,蓮生異香,縷縷檀煙飄向青灰色的天空。
青天流下幾滴雨水,滴落在青磚綠瓦之上,煙雨中的古城,山水畫的寫意。
一個身著湛藍色官衣的縣令爺背手走在鄉間,閑庭信步,閑雲野鶴。
但他的心情並不平靜,澎湃的詭異之力將要把它的身子撐破。
“哢擦——”
是上好布帛的撕裂聲,一團團肥膩膩、白刷刷的環狀肉絮從淤生下身湧出,這些肥肉洪水一般湧入整個佛縣,無論是大街小巷,還是亭台樓閣都被這些東西掩蓋。
百姓們驚恐地看著這些腥臭的東西,慌亂地逃跑,但各個出口已經被衙役堵住。
那些整日食油渣的衙役們,滿腦肥肉,眼角、嘴巴、耳洞……七竅溢出黃白色的黏液,但他們依舊堅守在自己的崗位,刀劍擋住這些百姓。
即使這些人當中有他們的家人、朋友。
在強大洪流的衝擊下,無一人幸免。
佛縣數十萬百姓被迫與這些爛肉融為一體,這些腐肉又衍生出萬千微小的蟲子,鑽入人的身體裡,改變他們的感知。
猶如巨蟒纏繞的窒息感緩解了許多,他們也逐漸覺得眼前的場景不是那麽惡心,甚至還在這裡感受到了溫暖舒適的感覺,仿佛躺進了柔軟的棉花裡。
也沒什麽不好的,他們現在依舊活著,不必擔心生計,而且這些肥肉裹著他們的身體,不必擔心風雨,至於食物,這些可是富有營養的東西。
人們的身體逐漸下沉,只露出一張臉暴露在空氣中,時不時啃兩口沾滿黏液的肉瘤,看起來很不體面。
一些人未被微蟲入侵的人很痛苦,但他們什麽都改變不了,日複一日,這些人也放棄了掙扎,放棄了思考,眼神逐漸麻木。
說來也是,只要餓不著,累不死,怎麽樣都可以。
這些肥肉雖然看著惡心,但總比饑荒年代啃的那些臭老鼠、蚯蚓強那麽一丁點兒。
一座肉山自佛縣拔地而起,又像是一座高塔,上面鑲滿了臉皮,眾生百態,千人千相。
淤生處於山巔之上,能夠俯瞰腳底的眾生,它感受到了無數種情緒,對於“人”的理解愈加深切,它已經觸摸到了那個門檻。
無數道詭異之力凝結出一透明的繭房,經歷歲月的沉澱,淤生就能羽化成蝶,到那時它就可以成為一個人,之後繼續積累功德,向著成佛的方向前進。
不過在淤生普渡眾生的時候,察覺到一件奇物和自己失去了聯系,這件奇物被一個熟人毀掉了。這人正是偷竊燈油之人,他竟然沒有被感化。
而且身上圍繞著一股強大的詭異之力,若是這力量失控,必然為禍人間。
“看來不得不把他請回來了。”
淤生記得自己手下似乎有一個很有天賦的小子,他和捕跡蟲的相性很好,憑借那人的貼身物品,即使是詭異之人,也能夠追蹤到他。
在外執行任務的張曉翡突然被緊急召回,看到佛縣慘烈現狀的那一瞬間,瞬間一股涼意直衝天靈蓋,胃液向喉管處湧,嘔了出來。
“何故如此失態?”
淤生關心道。
它的上半身可以在這“肉田”上任意移動,現在整個佛縣地上有著薄薄的一層肥肉。
“大人,路途顛簸,身體有些不適。”
“請大人見諒!”
張曉翡頭顱埋在地上, 強忍著惡心道。
聽聞佛縣之變,他本不想回來,但身體被做了手段,他被迫回到這個是非之地。
捕跡蟲和他相性很好,很喜歡他,一人一奇物能夠交流,憑借捕跡蟲的作用,他能夠尋找到各種各樣的寶物,只需要付出一些氣血作為代價,而這是可控的。
只要不尋找過於逆天的機緣,虧損的氣血是可以補充的。
而且還有另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利用別人的性命讓捕跡蟲發揮作用。
顯然這個小夥子很單純,根本沒往這個方向想。
經過一段時間的積累,他現在已經是一品武者了,而且他還得到一顆靈藥,只要把它煉化了,就可以晉階為二品武者。
張曉翡想著憑借捕跡蟲,然後滾雪球似的積累資源,逐漸成為高階武者。
那時候,他不必靠小偷小摸存活,也不必看別人臉色做事,逍遙自在,還可以幫助一些貧苦之人。也算是對自己之前做的壞事的補償吧。
但誰知佛縣發生驚變,他避無可避地被卷入了漩渦之中,他沾沾自喜的運氣在這裡變得如此脆弱。
“憑借這個東西,應該找到王臨吧。”
衙役頭子將一本快被翻爛的書籍遞給張曉翡。
“是。”
這個王臨到底做了什麽事,引得官府如此大費周折。
黑色如海膽的捕跡蟲親昵地站在他的肩膀上,體型比之前大了一圈,毛發柔軟了許多,像一個毛絨絨的繡球。
“我不害怕。”
“你說你要保護我?謝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