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孩子啊，真是造孽”

　　“咱們小區的房價不會又要跌了吧！”

　　“怎麽了，發生什麽了?”

　　“你今早沒聽到警笛聲嗎?警察和救護車都來了“

　　“要我說現在的小孩子就是自私！一點都不知道為自己的父母考慮……”

　　樓下嘈雜的議論聲將林落從噩夢中喚醒，她艱難地伸出手在外面摸索，手臂下意識縮了一下。

　　好冷。

　　11:23am

　　睡了差不多四個小時

　　林落翻個身，意識逐漸將隻言片語的閑話拚湊起來，

　　她把臉埋進被窩裡，腦子一片空白，

　　一定是我聽錯了，昨晚怎麽會有人跳樓呢?

　　林落越想越不對勁，她點開業主群，

　　人們爭先恐後地談論這件事，像投入水中的巨石，刺骨的涼意落進她的眼睛，

　　昨晚有個小孩跳樓了...我們這棟的...

　　我夢見的...竟然是他死前的樣子嗎?！

　　林落眼睛瞪得大大的，任由滾燙的淚水流進大口喘息的嘴巴，

　　為什麽...為什麽...

　　不是遺憾，或許有那麽一點，但更多的還是疼，鑽心的疼

　　真的好疼啊...

　　夢境中的一切瞬間切入現實，

　　骨頭砰然斷裂，像玻璃碎片扎進血肉裡，

　　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體內的血液流出，被擠壓的氣管冒出一個又一個血泡泡，像案板上割開喉管的魚，

　　任由那疼痛一刀又一刀把你切割得支離破碎，

　　連昏迷都是一種奢望，

　　疼痛只會讓大腦變得更加清醒，殘存的肢塊抽搐著，等待那姍姍來遲的死亡。

　　跳樓最難的一環不是跳下去的勇氣，而是等待死亡的過程，運氣好的話頭朝地會死得更快些，運氣不好的即使撐到醫院，也不過是延緩的凌遲。

　　看似脆弱的人類，卻沒那麽容易死去。

　　林落渾身發顫，昨夜選擇視而不見的她，本不應該產生那麽大的波動，

　　一面之緣的陌生人而已，

　　可她又實實在在感受到那孩子死前的痛苦，

　　“真的好疼啊...”

　　天花板是灰白色，掉落了幾塊牆皮，林落摸著肚子，空蕩蕩的胃部絞著酸水，

　　她本能地起身走向客廳，

　　老式的冰箱發出“咯吱”的尖叫聲，裡面卻空無一物。

　　冷氣吹到臉上，一股變質的怪味。

　　“哎呀，要我說現在的小孩真的太自私了！動不動就要死要死的，哪像我們小時候...”

　　“說到底還是吃太飽了，這不白眼狼嘛這是，真的一點都不為父母考慮！“

　　隔音太差的小區就是這樣，

　　砰——

　　林落面無表情地關上冰箱門，決定去樓下買把掛面。

　　她套上臃腫的黑色羽絨服，將帽子翻出來戴好，

　　右手口袋裡纏在一團的耳機線和皺巴巴的口罩，是林落出門的安全感來源。

　　中午向來是電梯使用高峰期，可林落所處的四樓卻格外安靜。

　　她按下按鈕，紅色的電子數字從9開始跳動，下降的箭頭不斷遊動。

　　林落解開手機，大拇指一點，人聲就迫不及待地鑽進耳朵裡

　　“預備，各就各位”

　　叮咚——

　　“一二三跳！”

　　電梯門打開了，一個面帶淤青的男孩站在角落，

　　“跳進染缸..”

　　林落震驚地看著這個本應該死去的男孩，右腳後退了一步，

　　“看誰先...”

　　兩人的視線一對應上，男孩笑了笑，猛地抬高上顎張大嘴巴，兩頰的皮膚向上拉扯著，露出血絲般的紅潤和嫩白的牙齒來。

　　“遊向欲望——”

　　他不是死了嗎?！！！

　　叮咚———

　　電梯門緩緩合上，男孩垂眼，臉上的笑容消散。

　　林洛怔怔地扯掉耳機，金屬表面映出一道裹得嚴嚴實實的身影，

　　明明穿得十分厚實，但林落還是打了個寒顫，

　　昨晚墜落的夢境、電梯裡的男孩以及今早聽到的流言交叉閃爍，

　　真是見鬼了！

　　林落深吸一口氣，這大白天的，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會不會是我想錯了?

　　男孩詭異的笑容揮散不去，林落急忙點開業主群，從日期第一條開始看起，

　　“302大半夜還讓不讓睡覺了?！”

　　“我家孩子馬上都要高三了，耽誤得起嘛你”

　　“@物業小吳還不出來管管，都說了多少次怎麽還不解決?”

　　“就是就是，每年就知道漲物業費屁事不乾，前天那個電梯停電差點沒把我嚇死...”

　　“說起這個，我家旺財那天可是嚇壞了”

　　“原來是你家的狗啊！我說....”

　　“.......“

　　6:29am

　　[圖片]

　　[圖片]

　　[圖片]

　　......

　　無法去猜測拍照的人是抱著怎樣肮髒的心態，林落瞟了一眼，就立馬退出群聊，

　　雖然只是短暫的一睹，但林落可以確定昨晚跳樓死去的男孩不是302號房的那個，

　　照片上的少年穿著短了一大截的黑色羽絨服，露出腰部以下針織的紅色毛衣，血液將毛衣侵染出一團又一團的暗色。

　　不管是身形還是衣著，都同電梯裡的男孩相差巨大。

　　那昨晚跳樓死去的到底是誰?

　　林落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然潛意識地就將302號房被家暴的男孩，同昨晚跳樓死去的孩子聯系了起來！

　　她愧疚了幾秒，隨後腦中又被疑惑所佔據，

　　這是最近流行的惡作劇嗎?還是...背後隱藏著她看不懂的謎團?

　　林落想不通，她看著屏幕上顯示的紅色數字，電梯到一樓之後就再也沒動彈。

　　但這顯然不合理，中午可是使用電梯高峰期！

　　又等了一會兒，林落記得自己出門的時候才十一點多，

　　而現在，手機屏幕上赫然顯示著:12:29am

　　在這期間，這棟樓唯一的一部電梯停到一樓就再也沒動彈過。

　　林落本能地感到不對，她遲疑地看著電梯，

　　猶豫了幾秒，轉身向樓道間走去，

　　從小的詭異經歷讓林落學會了一件事，那就是——相信自己的直覺！

　　電梯有問題，那我就走樓梯！

　　林落安慰自己，一般好奇心泛濫的人在恐怖片裡根本活不過三分鍾，

　　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苟一點比較好，

　　於是，決定猥瑣發育的林小姐走進了安全逃生通道，

　　這棟樓的感應燈在前幾天就壞掉了，只剩下泛著綠光的指示牌在黑暗中微亮。

　　按理說林落平常基本都是走樓梯為主，為了躲避某些不自在的社交，外加鍛煉身體的好處，

　　她時常一個人在樓梯間爬上爬下，

　　但自從樓道間的感應燈壞掉，她就被迫換去了電梯，

　　這燈到底什麽時候才來修啊

　　林落歎了口氣，想到今天發生的一切，真是倒霉透了

　　她打開手機手電筒，往下照

　　越往下走，空間裡的黑暗就越發濃鬱，

　　光線照射的微光漂浮著細小的粉塵顆粒，落在台階上則是厚厚的一層灰，印著林落下落的鞋印。

　　可此時的林落卻渾然不知，只是有些疑惑，

　　既然手機可以照亮，為啥這幾天要繞去坐電梯啊

　　這不一樣可以走嘛

　　林落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麽想的，她努力回想樓道間感應燈剛壞的時候，卻怎麽也想不起到底是哪天壞的，

　　連帶著記憶也被蒙上厚厚的粉塵，看不清切。

　　樓道間的隔音極好，在這個隔音極差的小區裡，仿佛自帶結界般，

　　安靜得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不對，

　　也就四層樓的高度，還是下樓梯，怎麽可能一直沒走到底?

　　林落快步走到下一個平台，手電筒往身後一照，

　　紅色油漆畫得大大的數字“3”，在白牆上格外突兀，

　　我去！

　　不會這麽倒霉吧

　　林落幾乎是跑著向下，下一個平台到了，

　　依舊是數字“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