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魚屍拋了出來，村民的大腦宕機了，等待了片刻，人群中爆發出轟天的笑聲。

　　“這小子，居然說這條魚是河伯大人，怕不是讀書讀傻了。”

　　“可不是麽，要我說這讀書，真沒有打漁好，河伯的恩澤足夠我們子子孫孫享受了。”

　　……

　　人們七嘴八舌討論著，此時一個童真的聲音開口道。

　　“可這隻大鯰魚，真的好像廟裡的神像。”

　　此話一出，全場靜默，村民目光都匯集在那出口的女童上，眼神無比凶狠。

　　女童感受到壓力，不自覺向後退了一步。

　　“掌嘴！”

　　從人群之中，竄出一白發老太，張牙舞爪，巴掌往女童臉上招呼。

　　鮮紅的巴掌印像是恥辱的印記，女童煞白的臉上流淌下眼淚。

　　“你少在這裡妖言惑眾了，隨便拿條魚便想冒充河伯大人。”白發老太說罷，還踹了揣死去河伯的屍體。

　　“老身已經見證過二十來年的河伯祭典了，偉大的河伯大人是你能夠暗算得了的嗎?”

　　“還想讓我們不要給河伯大人獻上貢品，你做夢！”

　　“無論河伯大人要多少貢品，兩個?十個?一百個?我們都會獻上，要是還不夠就讓老身的孫女和外孫女替補，只要河伯大人能一直庇護村子就行了。”

　　白發老太的荒誕言語，讓陳誅氣到發抖，怎會有人為了飄渺的信仰拋棄血脈至親！

　　“將此人捉回，重新獻給河伯大人。”白發老太招呼著人手，無數拿著農具、漁具的大漢一擁而上，陳誅頭皮發麻，立刻跳下水中。

　　老水鬼的聲音在陳誅的耳畔響起，“小鬼頭，有時候吃人的可不止妖魔鬼怪。”

　　陳誅沒有回答，繼續順著河流，他要回去自己的房子，收拾被褥和盤纏。

　　就在陳誅走後，白發老太氣急敗壞，“連個書生都抓不住！”

　　“少了個貢品，要是河伯大人怪罪下來怎麽辦！”

　　“必須再補上一人！再補上一人！”

　　白發老太，發狠指向那個出言不遜的女童。

　　“就你了，不敬河伯之人，就應該被當成貢品獻祭給河伯。”

　　周圍的大漢聞此言，皆目瞪口呆。

　　因這女童真的是白發老太的孫女！

　　……

　　河床的正中央，一具屍體正做奮力掙扎之勢，卻被腳踝處所系的大石頭所困住。

　　周圍已經有不少魚遊蕩，意圖啃食其屍體。

　　陳誅沉默，滿腔的怒火似要衝破胸膛，這個孩子只不過是說了句話。

　　陳誅依稀還記得，這是個叫招娣的女童，是一個天真爛漫，向往外界的好孩子，常常黏著他詢問。

　　“老師，外面的城市裡是不是有書裡的冰糖葫蘆，長大了也要出去轉轉。”

　　只可惜她再也走不出去，也再也長不大了。

　　“唉，可憐的孩子，讓我來替其超度，還有機會往生。”

　　梵音陣陣，讓陳誅的心情平複下來，同時也下定決心，這種操蛋的信仰就應該徹底消失。

　　……

　　漁村內冒出衝天的火光，一個老瞎子拉住一個著急忙慌的人。

　　“是有什麽東西燒著了嗎?”

　　“你沒看見我們村的河伯廟燒著了嗎！完蛋了，河伯大人要怪罪下來了。”

　　“你沒看出，我是一個瞎子嗎?”

　　那人將老瞎子推開，“別擋著我救火！”

　　老瞎子癱在地上，自言自語道。

　　“空氣中不僅有燒焦的氣味，還有鬼的氣味。”

　　“難不成這次大火和鬼教有關?”

　　……

　　陳誅提溜著三條魚，走進山洞，小媳婦已經困的開始搖頭晃腦了。

　　“抱歉，我遲到了。”陳誅說道。

　　小媳婦搖了搖頭。

　　陳誅坐下，用早準備好的樹枝將魚叉起，放在火堆旁，慢慢炙烤。

　　而他自己則看著火焰錚然出神，明明自己的一把火，將河伯廟給燒了精光，自己的心還是悶得慌。

　　小媳婦察覺到陳誅的異樣，站起來將小手放在陳誅的頭上，磕磕絆絆的說。

　　“別…傷…心。”

　　這是小時候哭泣之時，媽媽教的。

　　感受著小媳婦的心意，陳誅道了聲謝，在烤魚上灑了一些鹽粒，遞給小媳婦。

　　“烤好了，吃吧。”

　　小媳婦頓時眼冒精光，這香噴噴的烤魚，顧不上燙，小嘴輕咬，面嘴流油，直呼“好吃！”。

　　看著小媳婦這般有活力的樣子，陳誅心中的霧霾消散了一些。

　　至少自己還救下了這孩子，還將萬惡的河伯斬殺。

　　世間那般多的惡，自己怎麽顧得過來。

　　但行正事，不問前路。

　　不放過眼前之惡便好。

　　“鬼神入我身，蕩我不平事。”

　　陳誅頓時意念通達，他的少年志氣又回來了。

　　“想好了嗎?”

　　陳誅問的正是小媳婦歸途之事。

　　小媳婦將吃完的魚一拋，抱住陳誅的大腿說道。

　　“不…怕…苦。”

　　其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陳誅輕笑摸了摸她的腦袋。

　　“剛吃完烤魚，別把油抹我身上啊，丫頭。”

　　小媳婦局促將手背過身去，不安看著陳誅。

　　“跟你開玩笑哩。”陳誅舒了一口氣。

　　“既然跟著我了，你以後管叫我兄長。”

　　“兄長。”小媳婦甜甜叫了一聲。

　　“誒。”陳誅頓時眉開眼笑。

　　“給你取個正經名字吧，不能總叫小媳婦吧。”

　　陳誅苦思冥想而後脫口而出。

　　“陳南柯，南柯一夢的南柯，希望你之前的苦難也如南柯一夢。”

　　小媳婦，不，陳南柯輕點著頭。

　　“喜歡…新…名字。”

　　兄妹倆就這樣吃著烤魚，依靠著度過了這一晚。

　　次日，陳誅和陳南柯早早便起來了。

　　“兄長……好了。”

　　陳南柯不知道為什麽陳誅，用土壘起一個小包。

　　“那你先回去把被褥收拾一下，我們很快就要離開這了。”

　　陳誅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自己的坑也挖好了，先把南柯給支開，再將胃中世界裡招娣的屍體放進去埋好。

　　三次鞠躬後，陳誅又到河邊舀了三次水，澆到南柯壘起的墳包。

　　兩座墳就這樣，並排立在風中。

　　老水鬼的聲音響起。

　　“一座墳是給那個女童的，那另一座呢。”

　　“被河伯吃掉的三十個人。”

　　“那三十個人不都煙消雲散了，你在敬誰。”

　　“敬神，敬我心中的神明。”

　　“你這小鬼頭，倒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