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明月剛打開店門，就看到一臉落魄的麗塔。

　　她那副鑲嵌著珠寶的眼鏡沒了，換了副平平無奇的黑框眼鏡，手裡的鱷魚皮手袋怎麽看怎麽像假貨，頭髮卷也都有氣無力的耷拉了下來。

　　李明月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親愛的艾斯特萊雅，不知道你聽沒聽過一句話——‘投資有風險，入世需謹慎’。”

　　李明月心裡的預感化為現實落地。

　　“你不要告訴我，你的錢全被套牢了。”

　　“哦，‘套牢’，這個詞可真形象。”麗塔說著就開始假模假樣地抹並不存在的眼淚，“該死的麻瓜金融，吃人不吐骨頭的……”

　　李明月一點也不想聽她絮絮叨叨，“所以，你不是來還我錢的對嗎?”

　　麗塔不去看李明月，拿起貨架上的一個素白的小搪瓷缸，“哦，它可真漂亮。”

　　李明月深吸了一口氣，“你那根羽毛筆呢?”

　　麗塔立刻警惕地抱緊自己的包:“你想幹什麽?”

　　李明月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想博金先生很高興能用205個加隆把它收回去。”

　　“不！”麗塔尖叫道，“你不能分開我們！”

　　“那就還我錢！”李明月也提高了音量。

　　麗塔的氣勢弱了下來，“我也沒說不還……”

　　李明月敏銳地問:“多久?”

　　麗塔開始支支吾吾，“這個嘛，你知道，金融這種東西說不準的……”

　　李明月的神色越發不善。

　　這時麗塔突然問了個不相關的問題:“你還記得你的安東舅舅嗎?”

　　“誰?”李明月莫名其妙。

　　“安東·齊明，我和你媽媽的遠方表弟，住在蘇聯那個，你三歲的時候它還來你家做過客，是個不錯的家夥。”

　　“我怎麽可能記……”李明月說著回過神來瞪向她，“少轉移話題，我在問……”

　　“不是轉移話題。”麗塔連忙說道，“我和他一直有些聯系，前些日子他來信向我訴說了他的一些難處。”

　　“這跟我有什麽關系?”李明月“冷酷”地問。

　　麗塔一副悲天憫人的表情，“可憐的安東，他們的魔法委員會跟那個麻瓜的政府牽扯過多，時局動蕩，他跟她妻子還都是領導，現在一堆麻煩事，連自己的獨生女兒都沒空照顧，最後不得不找我求助。”

　　李明月擰眉看著她，“你到底要說什麽?”

　　“安東托我幫忙照看一段時間女兒，可是，親愛的，你知道的，現在的我處於事業上升期，容不得分心，而安東已經找不到其他可以信賴的人了。”

　　李明月突然感覺牙根有點癢癢，“所以呢?”

　　“所以我向他推薦了你，哦，他聽完我對你的介紹可高興了。”

　　“所以你不僅不打算還我錢，還給我拉來一個拖油瓶?”李明月不可思議地看著麗塔。

　　這是何等樣人才能乾得出來的事情?

　　麗塔連忙解釋道:“不是不還，只是得遲上些日子——半年！我保證半年一定可以把錢還上！而且伊娃也不是拖油瓶，她還有幾個月就成年了，他父親就是想讓她換個安定點的環境，你只要分出不多的精力照顧一下她就可以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李明月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

　　麗塔也松了口氣，“是吧，艾斯特萊雅，我也覺得——”

　　“出去。”

　　“什麽?”

　　“在我發火之前出去。”

　　“好吧。”麗塔聳了聳肩，識趣的往外走，嘴裡還在快速補充，“你的表妹大約一個星期後到，你——”

　　李明月抓起櫃台上的水杯，麗塔嚇的抱頭鼠竄。

　　李明月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剛才她差點就忍不住一指頭戳過去，把自己這倒霉表姨媽變成一隻驢企鵝了。

　　至於為什麽是驢企鵝?這不重要，把人變成聖甲蟲她也不是辦不到，這取決於她有多生氣。

　　“我的小錢錢啊！”李明月感到悲痛欲絕。

　　雜貨店生意本來就一般，這幾天更是被窮神光顧過一樣，一個客人也沒有。她本來還指望著麗塔還她錢回一波血呢，結果被狠狠背刺了一波。

　　李明月手指頭戳了戳水杯，一點金色從她指尖觸碰處蔓延開來，很快整個水杯都變成了黃金的。

　　天罡三十六法之“指石成金”，然而……

　　“假的。”李明月歎了口氣，手指輕彈了一下黃金杯。

　　叮的一聲，金色退去，重新變回玻璃。

　　天罡三十六法與地煞七十二術合稱天書，但李明月一直覺得天罡三十六法裡很多法術有種很虛的感覺。

　　至少法術名字起的過於誇張了，什麽“斡旋造化”、“移星換鬥”、“回天返日”、“推山填海”、“補天浴日”……聽上去簡直有再造天地的偉力，其實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比如“指石成金”，說起來好像是點石成金，化腐朽為神奇，妙不可言，但實際上這卻是一門幻術。

　　雖然“指石成金”比起一般的神通變化術變化出來的黃金更真實，可以說是某種“真實的幻象”，即看著是真的，摸著是真的，用著也是真的，但它偏偏就是假的。

　　倘若有人癡迷於這種幻象，心生貪婪，妄圖去撈取，它就會如夢幻泡影、鏡花水月一樣，啪地破滅掉。

　　宋朝胡仔的《苕溪漁隱叢話後集》中有個故事。

　　說一個人特別貧窮，平時虔誠地供奉呂祖。呂洞賓被他的真誠所感動，一天忽然從天上降到他家，看見他家十分貧窮，不禁憐憫他，於是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他庭院中一塊厚重的石頭。

　　片刻間，石頭便化成了金光閃閃的黃金，呂洞賓說:“你想要它嗎?”那個人拜了兩次回答道:“不想要。”

　　呂洞賓非常高興，說:“你如果能這樣，沒有私心，我可以傳授給你成仙的真道。”那個人說:“不是這樣的，我想要你的那根手指頭。”

　　呂洞賓忽然消失了。

　　李明月覺得這個故事其實不是在提醒人們不要太貪婪，而是暗示了“指石成金”這個法術的本質。

　　這世界上要是有真能點石成金的法術該有多好。

　　李明月如此癡心妄想著。

　　她不是財迷，但她真的快吃土了。

　　“上天啊，賜我一個客人吧！”

　　叮鈴鈴……

　　風鈴聲響。

　　“你好，請問你是老板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