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後,四場比賽錄像播完。
孟晨指向屏幕:“從觀戰視角,發現問題在哪了嗎?”
馬建江板起臉,五官擰巴,滿面苦相。
說實話,他沒發現有什麽問題。
再來一次,還是會選擇這麽打。
甚至...他覺得自己操作要比孟晨。
可關鍵在於,不止一次、兩次,是連續八次、毫無運氣成分、徹頭徹尾的失敗。
他硬著頭皮,吞吞吐吐出兩個字:“操...作?”
這個回答,讓孟晨回頭,詫異看他:“你這麽玻璃心的?才輸幾次沒信心啦?”
“就這,你怎麽敢說我操作比你好的。”
“我不是!”馬建江大聲,說完後才覺得自己可能有點反應過激,清一下嗓子,繼續說道,“但單挑嘛,不就是看操作?你能贏我不就是因為操作比我好。”
孟晨嘖一聲:“這就是你的問題。”
馬建江愣住,琢磨起剛才的話。
有問題嗎?
單挑不看操作還能看什麽?
其余人也呆滯,難以理解。
“你把操作看得太重要了,甚至眼裡只有操作。”孟晨拿過一張紙,“但你有沒有想過,操作是有上限的。”
“個人戰只有四個技能,算上移動、翻滾、輕重攻擊、跳躍、蹲伏之類的,也就十幾個動作。”
“手速再快,操作再好,也不會比別人多出幾個動作或技能。”
“都是職業選手,差距能到哪去?”
“所以,如何打好這十幾張牌,才會決定最後結果是什麽樣。”
“聰明的牌手會算計,用小動作換大動作。”
“一般的牌手會記住對方的牌,見招拆招。”
“至於你...”
說到這,孟晨停頓,神色複雜,斟酌措辭,以免太直白的話傷人:“心思太直白。”
“你不會記對手的牌,甚至連自己的牌都不愛記,一個勁想要打出最優解。”
馬建江下意識反駁:“但我是銅刀,說明我的處理沒問題。”
他討厭那幾句話。
說的那麽委婉,自己不傻,能聽得出來!
真把自己當玻璃心啦?
什麽“打牌”,不就是想說“用腦子”嘛。
什麽“心思直白”,不就是想說自己沒腦子嘛。
他可不認!
自己明明很聰明!
孟晨把一份文件展開,伸手一推:“那是在乙級聯賽,大多數選手基本功不行,還沒到拚腦子的程度。”
“你分析過自己的數據嗎?”
文件滑到馬建江身前,他定睛看去。
是對自己上賽季各項數據的分析,密密麻麻。
幾乎每一份都對應或扇形、或折線的統計圖。
孟晨耐心說明:“擊殺榜前十的選手裡,你勝率第九,是87%,這還算正常。但擊殺率甚至要排到三十名往後,只有不到60%。”
“相當多的比賽,都是被拖到時間耗盡,以血量優勢取勝。”
馬建江沉默。
白紙黑字的數據羅列,這是事實,他無從反駁。
孟晨繼續說著:“而且你的擊殺數,有80%是在團戰裡拿到的,其他選手的這個比例大多數都是在60%到70%之間,個人實力優秀的,甚至要到60%以下。”
“你明顯偏高。”
馬建江盯著紅筆批注出來的數據:“因為這些,所以教練組覺得我更適合團戰?”
孟晨搖頭:“不。”
“實際上你團戰的發揮也並不出色,只是因為有許隊,所以你才能拿到那麽多人頭。”
馬建江抬頭,驚訝地看向許炳。
孟晨拿出另一份文件:“許隊的作用不顯現在數據上,他是我說的那種很會用腦子操作的選手。”
“哪怕是多人團戰的混亂局面,他也能算得出來對面核心的操作,並加以針對。”
“他在團戰中很顯眼,吸引到對方足夠多的注意力,才讓你有所發揮。”
其他隊員也詫異地看向許炳。
就連吳萸也如此——雖然人是她留下的,但她並不清楚許炳有這麽優秀。只是單純因為甲級聯賽的隊伍肯掏兩百多萬買他,覺得是個好選手,才沒有賣。
他們對許炳的印象,和他的角色一樣。
憨厚老實、性格溫和、沒什麽存在感的藍領。
可他...
竟然能得到孟晨這麽高的讚揚。
許炳老老實實坐著,臉上沒有任何神情變化,顯然他是清楚自己價值的。
馬建江掰著自己手指,聲音變得更微弱:“那我就一點優點都沒?”
“不,你當然有。”孟晨搖頭。
馬建江期盼地看著他。
孟晨操控鼠標,把視頻進度條拉回:“你的嗅覺就十分出色,能把握技能釋放最精準的時機,你看......”
他操控鼠標,把視頻進度條拉回。
正是七兩抓住機會,半套技能打出,斬去偏鋒削玉十分之一血量的畫面。
“就像這樣。”
“如果是許隊,他大概率會錯過這個機會。”
許炳讚同點頭。
“你能察覺並做出反應,這是很難得的一種天賦。”
“那假如團戰裡,你抓住這樣機會,釋放強控技能、或傷害控制技能,會是什麽樣的結果?”
孟晨松開鼠標:“核心是很好。”
“但你發不了光,與其在別人的鞏衛下發出一些寥寥草草微薄的光,不如就做影子,在適當的時候爆發。”
“這就是經過教練組決定,讓你轉型團戰角色的原因。”
“現在明白了嗎?”
馬建江看屏幕上繼續播放的視頻,他的高光也就只有那半刀技能,接下來就是自己被孟晨那種醜陋的打法騙出技能、互相換血,最終倒地。
他艱難地點頭:“明白了。”
輸了。
也心服口服了。
只是這種身份的落差,一時間難以緩過來。
孟晨起身,就要驅散人群,喊他們繼續訓練。
吳萸在這時開口:“馬建江。”
被喊到的人抬起頭,眼神還有些迷茫:“老板?”
“你剛才在會議室,說孟助教居功自傲。”
“但實際上,他從來沒提過自己亞洲杯MVP的事,反倒是你...從剛才開始提過幾次銅刀了?”
“兩次,還是三次?”
馬建江咬牙,臉色脹紅。
吳萸繼續說下去,語氣很平靜,甜美的嗓音裡有種毋庸置疑的力量:“甲級聯賽從來都只會記得金刀是誰,銅刀是連履歷都寫不進去的東西,更不要說乙級聯賽的銅刀了。”
她環顧四周,目光在每一位選手臉上掠過:“電子競技,實力說話。”
“當一個賽季結束時,在那個賽季獲得的一切就都煙消雲散,在下個賽季重新開始。”
“去年第三是一個很不錯的成績,但沒有升甲,就是輸家。”
“不要一點小成就,就沾沾自喜、目中無人。”
“我不想看到這樣的事再次發生。”
“許隊。”
許炳站出來。
“監督馬建江做一個隊內檢討。 ”吳萸站起來,輕輕拍了拍手,“訓練計劃嚴格執行下去,教練組會針對你們的表現進行調整。”
“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明白沒?”
十二個人異口同聲:“明白。”
他們看著吳萸,眼神清澈。
拋開那大學生明星一樣的面孔。
她的的確確是一名合格的老板了。
走出訓練室。
吳萸偏頭,目光落到孟晨手上:“競技狀態保持的還不錯,要不要激活選手資格?”
孟晨遲疑了下,點了點腦袋:“激活吧。”
“但狀態還是有點差的,剛才失誤有點多,想上場還得再恢復一段時間。”
“角色技能的話,之前沒時間,這幾天我抽空試試隊裡的技能庫,看能不能找到......”
吳萸搖頭,打斷他的話:“不急著要你上場,下賽季升甲壓力不大。”
“至於角色技能裝備方面...我有一個想法。”
“新區你怎麽看?”
孟晨一怔,很快反應過來:“你想爭新區?”
“嗯。”吳萸大大方方點頭,“想爭取一下,手裡沒一個區的話,很難和紫禁城那樣的隊伍競爭。”
“這不是一個小數目。”孟晨提醒。
吳萸掐腰,理直氣壯:“我爸還是很支持我的,錢不是問題。”
“公會我早就組織的差不多了,十六樓那些就是。你要恢復狀態、又沒現成的角色,隊裡的技能庫也一般般,不如從頭開始。”
“考慮考慮?”
“放心,我會另付工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