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完慶雲樓與暖春院，一場封閉式審訊開始了。

　　北鎮撫司衙門臨時封閉，由左千秋統領審訊事項，刑部、大理寺、督察院，各自派了重要官員參加。

　　禁軍接替錦衣衛擔任警戒任務。

　　張宗說、夏助與陸松，被勒令在家思過，不得干擾北鎮撫司的審訊。

　　那位有幸參與的胡禦史，精神抖擻地充當陪審官，緊緊盯著官員們的一舉一動。

　　審訊開始的時候，陸炳已經帶著那五百禁衛軍奔赴青州。

　　洪武年間，青州設府，轄三州十六縣，成為山東地區的經濟與行政中心。

　　嘉靖除了自己的父親興獻王，還有十三個伯叔，其中十人活到了成年，衡恭王朱祐楎排名第七。

　　朱祐楎為成化帝的德妃所生，十分受寵，八歲獲封親王，二十歲就藩青州。

　　距今已有34年。

　　陸炳很清楚，一名親王在地方經營34年，對這片地區的官員與百姓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在青州，衡王就是天，天子的天，天道的天。

　　老天爺的天。

　　朱厚熑已經逃回去報信了，現在搶的就是速度，京師與青州遠隔千裡，即使日夜急行，禁軍也要三天才能到達青州。

　　一路疾馳。

　　殘月朔風吹冷甲，錦衣鐵騎懸刀弓。

　　“陸大人，再有五十裡就進入了青州范圍，要不要先停下休整?”

　　魯琿勉強能跟上追雪，但那群從三千營挑選出來的最強禁軍，已經跑不動了。

　　“你是擔心疲兵不能勝戰?”

　　“卑職確有此種擔心，據聞青州府城牆高大，固若金湯，如果朱祐楎負隅頑抗，以禁軍眼下的狀態，並無打開城門的把握。”

　　“一道城門而已，繼續行軍，日落前務必進城。”

　　魯琿看看太陽，離地平線還有尺許高。

　　“是！”

　　禁軍首領是一名姓譚的百戶。

　　他收到魯琿的傳話，立刻激勵這支疲憊不堪的隊伍: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別丟了禁衛軍的臉！等咱們拿下青州，陸大人自然會給兄弟們邀功請賞！”

　　收到命令的禁軍們不敢有任何怨言，陸大人與魯百戶都跑在前面，已經顯得他們很無能了。

　　此外，禁軍們也聽說過陸炳在薊州戰場斬殺韃靼首領的事跡，原本還有些存疑，經過這三天的急行軍，現在沒有任何人再懷疑陸炳的實力。

　　“封妻蔭子就看今天了，兄弟們衝衝衝！”

　　“衝啊，跟著陸大人抓反賊！”

　　禁軍們的士氣被調動起來，五十裡瞬息就到。

　　夕陽正好從青州城的角樓掉下去。

　　城門緊閉。

　　城牆上站著一排排全身武裝的守城軍卒，臉色不善地看著遠道而來的騎兵隊伍。

　　譚百戶打馬上前，不敢置信地說道:“陸大人，看他們的裝備，竟然是正規軍隊！”

　　“嗯。”

　　青州並非軍事重鎮，陸炳卻看到了與薊州相差無幾的軍事設施。

　　除了主城牆，青州城還修建了甕牆，排列著床弩、狼牙拍、夜叉檑、塞門刀車等大型守城器械。

　　甕牆上擺放著數個猛火油櫃。

　　除此之外，城門外的空地全部插上了高達膝蓋，削得尖尖的竹竿，形成了絆馬的鹿角。

　　魯琿一直在京師任職，從未上過戰場，見此一幕，不禁擦了把冷汗。

　　“幸好青州地處平原，沒有護城河。”

　　“就算沒有護城河，以五百禁軍的實力，我們絕對攻破不了青州城門。”

　　原以為手到擒拿的譚百戶，猶如一瓢冷水澆身，心裡拔涼拔涼的。

　　禁軍輕裝從簡出發，根本就沒有帶上攻城器械，大明不允許藩王養兵，誰能想到青州離京師也就千裡，衡王竟然能將青州經營成軍事重鎮。

　　“青州府尹、同知，各州各縣的官員，還有每年前來巡視的禦史，宗人府，難道就沒有一個人發現其中的不對嗎?”

　　陸炳瞥了一眼氣憤填膺的譚百戶，軍人就是腦子不行。

　　還是魯琿答道:“衡王經營青州三十多年，能在這裡上任的必是其嫡系，若有貳心，只怕奏報沒出青州，官員就會腦袋搬家。”

　　“哼！難怪朱祐楎放任其子在京師斂財，原來早有不臣之心！陸大人，不如由卑職快馬加鞭，將青州的情形回稟給皇上，調取神機營來此。”

　　神機營不僅是皇帝親衛之一，而且擁有大明最好的火器配置，裝備著火槍、火銃、火炮。

　　魯琿連連同意:“陸大人，聽說神機營得到了一尊紅夷大炮，威力是咱們自己火炮的十倍，如果開來青州，幾炮就能轟開青州城門。”

　　“無須譚百戶來回奔波，不過是一個青州城門而已，傳令下去，即刻隨我攻城，我們要在衡王府吃晚餐。”

　　譚百戶大吃一驚:“陸大人，並非卑職貪生怕死，這場仗實在沒法打啊，禁軍的馬匹踏過鹿角就得傷亡一半，城下若是再被弩床射殺，火油焚身，將會全軍覆沒！”

　　“陸某隻問你，願不願意隨我衝鋒?”

　　看著陸炳雲淡風輕的樣子，譚百戶猶豫半晌，終於一咬牙齒:“拚了！卑職就把這條命交給陸大人！”

　　倒不是這位譚百戶有多麽英勇，而是他想的很明白，如果臨陣退縮，導致陸炳死在這裡，不僅他自己要上法軍法庭，還要連累所有的禁軍兄弟以及家中的父母妻兒。

　　若是自己跟著陸炳戰死，剿滅衡王后，他便算是國家功臣，兒子怎麽都能得到一個蔭封。

　　反正都是死，自然是選擇最有價值的死法。

　　陸炳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嘴角微微一揚，自古至今，哪個男人不是為了妻兒搏命。

　　“你既然把命交給陸某，陸某就不會讓別人拿走。”

　　嗚~嗚~嗚~

　　衝鋒的號角吹起。

　　城牆上的火把也點燃了，照著漆黑的大地。

　　最後三裡。

　　五百禁軍跟在陸炳身後，悍不畏死地衝向那些宛若刀林的鹿角。

　　每個人都知道，接下來便是自己的愛馬慘叫倒地，自己也會隨之落到削尖的竹叢中。

　　能不能活命，便看落馬時能否及時避開竹鋒，踩在安全的位置上。

　　若是一個不慎，不僅那些尖銳的竹子會扎進自己的身軀，還會被後面衝上來的馬匹踩成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