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亮。
昨晚忙碌一晚上,多虧他刪減掉那麽多東西,不然三天都搬不完,全靠一個人提,往返於黑市和自己家,還要防備宵禁衛士、更夫和黑吃黑,累得吐血。
隻買到三匹淘汰的戰馬,價格高達60貫,匹匹精瘦,估計跑三十裡就得倒沫子,郭天錫都想背著它們三個走。
僅買到一包火藥,緊趕慢趕,造出來三顆小炸彈。
整宿沒合眼,他嚴重高估黑市的能力。
當準備完畢後,他清點一番裝備,黑漆弓、跳鐙弩、兩個箭囊、兩把板斧、十柄飛刀、一包蒙汗藥、一包瀉藥、三顆小炸彈、六個木製老鼠夾、一包鐵釘。
外加當值穿的輕甲和手刀,這是他全部裝備。
他想買一套內甲的,翻遍了黑市也沒找到,只能從祖傳寶甲上,把護心鏡拆下來,銅錢還剩下六百貫,本想和祖傳寶甲一起,埋起來,以待後用的。
可惜,沒時間埋了,忙乎一夜,精力消耗巨大,他假寐半個小時,休養精神。
今日要提前上值,提前做布置,是龍是蟲,就看今朝!
上值的路上,郭天錫幹了三大碗肉湯,補充能量。
吃飯時,他腦海中出現太尉府附近地圖,如果廂軍在附近埋伏,會藏在哪呢?
太尉府斜對面,有座荒廢的大宅子,官家登基後,賞賜給了高俅,高俅把宅子重新裝修後,開了家果脯鋪子,若藏人,估計就藏在裡面。
郭天錫過去轉悠,發現鋪子沒開門,他敲開門,稱了點果脯,要借用茅廁,店鋪夥計識得郭天錫,也就沒攔著,他確定院裡沒藏人。
那麽計劃A是最行之有效的。
此時,距離上值時間還有大半個時辰,太尉府前值守的軍校拄著兵器在打瞌睡,熬了一晚上了,這些年也無人敢在太尉府門前放肆,大家都松懈慣了。
郭天錫和門房打個招呼,簽字登記,本來還有搜身的流程,可大家都是熟人,嘻嘻哈哈就進府了。
他要將所有東西夾帶進去,可不容易,尤其是黑漆弓和跳鐙弩,塞進衣服裡,一覽無余。
他提前將所有裝備分成三份,弓弩分成兩份,昨晚提早埋在太尉府外牆角落,小東西隨身攜帶。
他先將小東西夾帶進去,藏進班房,今日他來得最早,班房裡空無一人,這幾日晚間是右都值夜,他在左都軍裡,兩都三日一輪,軍校慣會偷奸耍滑,肯定不會來這麽早的。
他拿起掃帚,佯裝打掃衛生,其實是觀察班房後面的雜院住的幾個閑漢有沒有起床。
班房是太尉府的東跨院東廂房,窗戶朝西開,後面沒窗戶,後牆連著雜院,雜院和太尉府外牆隔著一條甬道。
平時雜院裡住著幾個高衙內豢養的潑皮,郭天錫和他們經常廝混,知道他們的習性,日過晌午才會起床。
郭天錫快速掃完院子,放笤帚的時候,把打水桶丟進班房後面的排水道上。
一路往府門溜達,給門房遞了果脯,嘻哈兩句便出了太尉府。
他熟知太尉府內外軍校巡邏時間,外牆軍校巡邏和甬道內軍校巡邏時間是錯開的,錯開時間約有一分鍾左右。
他掐算著錯開時間,他一身軍裝,又是熟臉,不會引起懷疑,他佯裝撒尿,迅速挖出布袋,將布袋丟進甬道,同時用腳填土。
然後身體一躍,跳進甬道,再將東西丟進雜院,確保地面不會遺留大塊土渣,重點別留鞋印。
他再翻入雜院,門房那邊就沒法解釋了,好在門房收了果脯重禮,肯定不會多事。
甬道內傳來腳步聲,這是下一班巡邏軍校來了。
郭天錫吐出一口濁氣,將軍服收拾乾淨,佯裝去雜院找幾個潑皮玩耍,發現潑皮還在呼呼大睡,喚了幾聲也不醒,他笑罵幾句。
這才徹底松了口氣,走出潑皮住處,並沒夾帶進班房,而是丟到雜院的房上。
他從雜院月亮門出來,跟幾個軍校抱怨兩句,然後回到班房,發現軍校還沒上值,他找水桶打水,找了半天。
班房後面,和雜院隔著的間隙僅能站一個人,是排水道。
郭天錫提前把水桶丟在這裡,這回他攀爬上雜院的牆,借力跳上房頂,將裝著弓弩的布袋拿回來,裝進水桶裡,用身體半擋著,進了班房。
將兵器全都藏好,這才長舒一口氣。
做完這些,他忙得像陀螺一樣,又去拜訪高衙內,如果有人盯著他看,必然會發現破綻。
他今日不當值,是不能來太尉府的,他需要拿高衙內做幌子,肯定要來拜見的。
他的計劃C,就是被高衙內牽絆住,無法刺殺高俅,就從高衙內入手。
可是,剛到內宅,就被內宅門房擋了回去,說高衙內今日不見外客。
顯然高俅擔心林衝闖進內宅,驚擾到老婆兒子,提前鎖住內宅,估計還有軍校輪崗。
“高俅這般事無巨細,那外面會不會設廂軍埋伏呢?”
郭天錫目光閃爍:“原著中林衝束手就擒,並沒有引出高俅的布置。”
“那A計劃就不可靠了,我需要提前做埋伏,製造混亂,兩個計劃無縫轉換,才能從老榕樹順利逃走。”
郭天錫又和內宅門房搭話,趁機在門口挖開一塊石板,埋進去顆炸彈,輕輕蓋上石板,只要有人踩在上面,就會爆炸。
三枚炸彈,都埋在附近,又附近掩藏六個老鼠夾,丟幾個鐵釘,引誘人來撿老鼠夾、鐵釘,好踩中炸彈,發動時間他也沒把握。
內宅混亂,是他計劃的重要一環。
所有布置,都是聽天由命,他賭運氣站在他這邊。
然後去廚房買兩桶美酒。
廚房小廝叫黝哥,跟郭天錫還算相熟。
“莫髒了天錫哥哥的手,小人挑著給您送過去,您要不要燒雞烤羊,小人一並給您送去,不過須要避開耳目,不然小人可吃不了兜著走。”
黝哥十二三歲的年紀,因生下來黝黑如碳,他爹就起了這個名字。
他麻利地挑起扁擔,推銷廚房吃食,只要軍校出得起錢,貴人吃什麽他們就能吃到什麽,郭天錫算大主顧了,平時沒少光顧廚房。
“那就再包幾隻燒雞,送我班房去,錢少不了你的。”郭天錫懂規矩,廚房禁地,錢貨兩訖,概不賒帳。
“天錫哥哥大氣。”黝哥鑽進廚房裡。
而就在他進廚房的間隙,郭天錫將蒙汗藥和瀉藥同時撒進一桶酒裡,用手和勻,他對廚房裡喊:“多拿幾個酒碗。”
黝哥應了一聲,很快就拿出幾個油紙包,把酒碗扣在酒桶上,手提著油紙包,挑著扁擔去送貨。
這個點剛到上值時間,軍校還懶懶散散的。
進了班房,郭天錫先看自己的床鋪,確定沒人翻動,微微放心。
“郭天錫,你今日休值,還來太尉府廝混作甚?”都虞侯李從義土耗子出身,被招安八年還揮之不去一身土腥味。
“班頭,兄弟剛得了賞錢,請哥哥們吃口水酒,天錫以往不懂事,請諸位哥哥見諒。”郭天錫態度誠懇。
“你個賊潑有這好心?”李從義不信他,這賊潑仗著是高衙內舔狗,就瞧不起兄弟們,怎麽忽然轉性了?
“李家二哥這話說的,天錫年齡小不懂事。”
“昨夜太公托夢,叱罵兄弟一頓,這才幡然醒悟。”
“就想和諸位哥哥親近親近,便舍了家財,今日先請哥哥們吃碗水酒,明日再請兩班哥哥們都去樊樓快活,就當我郭大向哥哥們陪不是了!”
正說著呢,黝哥挑著兩桶酒進來。
李從義嗤笑:“你這賊潑說得倒大氣,就用廚房的酒款待兄弟們?”
班房裡軍校一陣鄙夷。
“李家二哥可莫要瞧不起我們廚房的酒,這是何師傅攢了半輩子的上色好酒,天錫哥哥花了足足五貫錢,好說歹說才從何師傅那求來的,您聞聞這香味,不比禦酒差!”
說著打開蓋子,頓時酒香撲鼻。
“乖乖,五貫錢的酒?俺這輩子都沒見過,喲喲這香味確實不一般。”有軍校把鼻子往桶裡面湊。
“你個鳥廝能聞出個屁來,你個板板,腦袋快扎進去了,滾一邊去。”軍校們圍著酒桶轉。
李從義也咂舌,五貫錢夠買半頭牛了,沒想到郭大郎家底如此豐厚,難怪瞧不起同班兄弟呢。
“諸位哥哥,憑良心說我這賠罪酒如何?”
郭天錫用水瓢攪拌一番,然後舀起來,渾濁的酒液流成一條直線,滾入桶中,反覆幾次,班房裡飄香一片。
他擔心藥物結塊,被人看出來,所以快速攪拌,他藥劑量下得不大,發作時間應該在半個時辰左右,他也第一次用,拿不準時間。
飄香酒味引來隔壁班房的軍校。
“五貫錢的美酒,俺們這些莽漢喝了都糟踐了,郭家大郎這番賠罪,煞費苦心,足見真心實意。”二十幾個軍校被吸引過來,口水橫流。
“今日只是我郭大向諸位哥哥的第一頓賠罪酒,改日請兩班所有哥哥上樊樓快活,但求兩班哥哥以後多多照拂小弟。”郭天錫嘴巴跟抹蜜似的,把酒桶放在通風處,不停舀動酒液,飄香四溢。
“可在值喝酒,被上司發現可是重罪!”有軍校有些擔心。
“王二哥哥,你可是睜眼說瞎話,郭大就兩桶酒,一百多個兄弟,一人抿一口就沒了,哪來的醉酒當值?”
郭天錫哈哈大笑道:“改日上樊樓,哥哥們敞開了吃敞開了喝,全算小弟帳上,今日這酒,就一笑泯恩仇,以後大家就是親兄弟!”
“天錫兄弟大氣,俺王二癩認你這個兄弟,俺先來一口。”王二癩最饞酒,搶著來一口。
一眾軍校都搶著拿瓢喝。
酒香味飄得滿院都是,兩班兄弟陸續都被吸引過來,聽說五貫錢的酒,搶著來嘗嘗,轉眼一桶酒見底。
“哥哥們莫急,一人半碗,給其他哥哥留點,都別多喝啊。”
郭天錫端著半碗酒,送到李從義面前:“李二哥,以前是兄弟不懂事,幹了這碗酒,以後二哥指兄弟往東,兄弟絕不往西,請二哥喝酒!”
李從義早就饞蟲大作了,聞聽這番吹捧的話,心花怒放:“你個賊潑若早這麽懂事,二哥哪會跟你一般見識呢。”
見他一口幹了,郭天錫笑得更開心了,遞上來雞腿:“二哥吃雞。”
“你個賊潑今日真跟開竅了似的,句句話都說進二哥的心裡了,以後就跟二哥吃香喝辣的。”李從義咬著雞腿,香得滿嘴油,說話含糊不清。
這時,酒香味將左班都頭李從吉引了過來,他和李從義是親兄弟,卻長得闊臉短須,身形瘦高,也是土耗子出身,能做上左班都頭,成為高俅的心腹,說明此人本事極強。
“上值期間還敢喝酒,都不要狗命了?這是誰拿來的酒,滾出來!”李從義聲線陰柔, 像個僵屍。
正嬉鬧喝酒的軍校突然肅靜,所有人都低下頭,面露驚懼。
而話音方落,郭天錫卻端著一碗酒,送到李從吉嘴邊:“李家大哥,這是郭大的賠罪酒,請大哥賞個薄面,吃一口酒,算認下我郭大這個兄弟。”
啪!
李從吉打翻酒碗:“誰是你大哥?這是上值期間,你卻用酒蠱惑人心,害人醉酒當值,本都要治你重罪!”
酒碗??在地上,嚇得所有軍校額冒冷汗,可見李從吉平時之威。
“哥哥,是那郭大不懂事,引誘小人等吃酒,您要罰就罰郭大。”
“他今日本不當值,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硬請兄弟們吃酒。”
李從義顛倒黑白,過錯全都栽在郭天錫頭上:“兄弟們本來不吃,他卻說一人吃一口,算不得醉酒當值,誘騙吾等吃酒,必是居心不良,王二癩可作證!”
郭天錫也沒想到,水滸世界的人這麽不仗義。
方才哥哥兄弟叫得親近,轉瞬就翻臉不認人了。
“都頭,確實是他逼小人吃酒的,小人不吃,他硬往小人嘴裡灌。”王二癩臉蛋子通紅,責任都往郭天錫頭上栽。
一眾軍校七嘴八舌的為自己爭辯,都是郭天錫的錯,他們都是可憐的受害者。
李從吉狐疑地打量郭天錫,讓人把酒取來,他放在鼻子下聞了一聞。
郭天錫心裡一緊,這世界製藥水平有限,蒙汗藥和瀉藥必然有味,而他和藥匆匆,可能會有結塊。
李從吉凝眉,將碗推過來:“你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