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城,地處北境苦寒,民風彪悍,再加上‘山高皇帝遠’,城裡可謂是魚龍混雜。
披著官身、緝拿妖邪的大人們,能叫內城秩序森嚴,不叫任何人觸犯,就已經做到了極限。
至於圍繞著內城,一環又一環往著外圍蔓延的‘三環’城區,隔得越遠,規矩就越紊亂。
最靠近內城的‘一環’裡,分布的多都是有些背景的富商、小吏、亦或者與內城武館,有著千絲萬縷關系的親族。
這塊地方最接近內城,連地上的石板,都顯得嶄新平整。
然而再往外蔓延,從‘二環’開始,越往外圍,地方就越破敗。
季夏家住‘二環’區,青石巷。
大半年前,如果不是為了將自家三弟‘季寒’送往內城‘蒼鷹武館’練武,原本家中應是薄有家產的。
可惜到了今天,積攢多年的積蓄,大半供給了武館,小半為了前程奮起一搏,已經是窮的叮當響了。
如果不是‘輪回天書’...
他恐怕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世道艱辛,虎豹豺狼,欲將他吞吃入腹,骨血不留。
但是...
偏偏,卻被他絕處逢生,尋到了生路!
那麽之後,
就要有人,寢食難安了。
...
黑山城,官府衙門。
這裡是‘一環’核心處,再往後去,就是‘內城’區,遍布著整個黑山城的權貴、豪族,還有那些練武的超凡武夫們。
高聳樓閣,官府的差役點卯處,右側的一處廂房。
身披青衣,腰挎佩刀,將鬢發梳的整整齊齊,面色長得敦厚,一雙眸子炯炯有神的薑舟,看著鏡中的自己,輕輕吐出一口氣。
“從今天開始,”
“以後,我就再不是需要去那深山老林中,拿命去搏那二兩銀錢的卑賤獵戶了。”
想起那個被他猛地出刀,縱橫兩下劈入山崖懸坡,最後回頭還猶自不敢置信的‘好大哥’,他的眼眸泛起了一抹愧疚。
“季哥,抱歉了。”
“雖說你技藝精湛,材料、設伏都是一人出力,那白眉猴被捉,我也不過只是打了下手而已,可...”
“機會只有一個啊。”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你要是不回來,遠赴他地,該有多好呢,這樣,起碼還能留下一份香火情...季寒我還能替著你照料一二。”
“但你回來,不但你要死,你弟弟聽到了風言風語,他練武不成還好,若真叫他練出了什麽名堂,兄弟我啊,寢食難安啊。”
隨著薑舟口中呢喃作罷。
很快,他這一抹愧疚便消失不見。
當他轉手將那一頂差役帽戴好戴齊,將瞳孔裡的鱷魚眼淚抹去後,
面上很快,便又恢復了那一副和和氣氣,看誰都是笑呵呵的,看似人畜無害的表情。
隨即快步推開廂房門,沿著長廊一路往前,便去拜見了他的上司——劉班頭。
一個班頭,手底下能管十來名差役,整個黑山城,外環區衙門,像是這樣的存在,也只有一掌之數,個個都是‘武關築基’,走了二三步的人物。
內城區的治安,自有‘緝魔司’,兵馬司負責。
外環區這些地方,處理普通幫派鬥毆,像是‘班頭’帶著差役出面,幾乎沒幾個能夠抗衡的。
稱上一句‘一手遮天’,就算有些誇大,但也絕不誇張!
當薑舟推開劉班頭的門,面色頓時微微低眉。
“來了?”
堂內,正襟危坐,捧著一杯茶的劉鐵衣聽到動靜,眼眸輕瞥,在看見薑舟後,微微點頭:
“表皮泛熒,筋骨有韌,一行一走,張弛有度。”
“看來當上‘差役’,每人一次的‘藥浴’,你吸收的不差,資質算不上絕頂,也能稱一聲中上了。”
“按照這個進度,三月內,金肌玉絡便能修成,可稱一聲‘武夫’。”
薑舟態度越發恭謹:
“若無大人栽培,斷無薑舟今日。”
聽到恭維,劉鐵衣‘呵’了下,似笑非笑:
“此前協助內城‘緝魔司’的大人,緝拿妖魔,掉了幾個人手,我只是給了下面人一個機會而已。”
“你能抓住,是你的本事。”
“白眉猴換了一個‘差役’的名額,十年家財,換了一副‘藥浴’,你去哪都是這個價錢,與我栽培不栽培,沒什麽關系。”
“薑舟,我昨夜裡聽到了些風言風語,說你品行不端,這些捕風捉影的事情,不要傳的太過。”
“以你的本事,未來的前途可不止這點。”
咚,咚,咚。
劉鐵衣彎著手指,敲了幾下桌子。
就是這一動作,險些將薑舟嚇得起了一身冷汗。
季夏是昨天下午,接近黃昏入城的,關於山中那事的真相,也才剛剛傳開,這邊就有了風聲。
要是被鬧騰得人盡皆知...
這還了得?
他能博得這‘差役’之位,可不只是靠著那白眉猴,還有他薑家十幾年來積累的家財,全給這劉班頭獻上,才有了這個位子!
不然,哪裡能這麽簡單?
差役缺人手、山中白眉頭、十幾年家財。
三者缺一不可!
他薑舟賭上了一切才換得的位子,怎麽能讓一些風言風語,就給掀翻?
不過幸好,他已經提前做好了準備。
想到這裡,薑舟胸有成竹:
“大人放心。”
“不過是一些謠言而已,連‘人證’都沒,再怎麽傳,也只是空穴來風而已。”
劉鐵衣看著眼前的薑舟抬起了頭, 笑了:
“如此,甚好。”
“看來你已深諳其中道理,那我便放心了。”
“時候不早了,衙門點卯,披上青衣,去你生活了十幾年的‘青石巷子’,走馬上任吧。”
“也好叫些街坊鄰居看看,什麽叫衣錦還鄉。”
這幾句輕描淡寫的話,叫薑舟面色漲紅,心情激動不已,一雙拳頭緊握,當即‘嗯’了一聲。
等了這麽久,不就是為了今天麽?!
“咚咚咚!!!”
這時候,外界突然有一陣急促的鍾聲響徹,叫劉鐵衣本能一皺。
“好端端無事,敲些什麽鍾?”
不過,他很快就忘在了腦後,轉頭與這個新近招募,還算滿意的下屬攀談了起來。
然而...
“砰砰!”
不久後。
一陣敲門聲傳來,打斷了二人的談論。
劉鐵衣擺了擺手,開了口,示意來人進來,有事說事。
而當那外面與薑舟披著同樣青衣的差役,走入堂內時,對著劉鐵衣斟酌片刻,這才道:
“劉班頭,衙門外,有人以拳擂鍾,想要以武晉升‘差役’,而且驚動了司首大人...”
“現在,他命你二人過去。”
“那以拳擂鍾,謀求晉升之人,恰巧也來自青石巷。”
說到這裡,他眼神古怪的打量了一眼薑舟:
“好像喚作...”
“季夏。”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
叫薑舟維持了一早上的表情,徹底凝固。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