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廁的蹲位明顯比女廁要少，大概十多個的樣子——一般的公共廁所都是這個樣子，這應該與男女不同的如廁方式有關。

　　與女廁不同的是，男廁露天區域沿著磚牆接近地面的位置掛有一個用鐵皮模壓過的的條型磚基小便池，呈現自高而低極緩的坡度，末端有管道與糞池相通。昨夜的酒意還沒有完全散去，後來一肚子的啤酒早已消化完畢，蓋潓澤衝著小便池開了閘，嘩嘩嘩好一陣子放水。想著對面的依然，作為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蓋潓澤理智再強，也難以不想入非非，何況還是一個自己心儀的女孩子——這也是人之常情。

　　面前的牆上滿眼都是調皮的男孩子留下的塗鴉，有的雖然已經被清理過，但痕跡仍依稀可辨，盡是些“某某不是人，是個小狗把大門”“某某全家死光光”“某某的媽媽搞破鞋”之類的髒話。蓋潓澤感覺哭笑不得，笑的是男女廁的“文化”差異，同時又為這些調皮搗蛋的孩子而感到些許無奈——雖然都是從這個時候過來的。

　　蓋潓澤一面整理褲帶一面環視四周，就在這一瞬間，他突然發現在靠近女廁蹲位的隔牆下部有一絲隱隱的光亮，便好奇的走過去，蹲下身子仔細察看。

　　“天啊！”閏潓澤差點叫出聲來，這裡的一塊磚已經明顯松動，鑲嵌的水泥砂漿也脫落出了一個喇叭口式的隱秘小洞。因喇叭口開放在男廁這邊，女廁一面只有幾毫米的透亮空間，難怪剛才在女廁時沒有發現。更讓蓋潓澤感到負罪的是，他無意中看到了對面依然起身的全過程。再強的理智也鬥不過生理反應——雖然天色較暗，看得不是很真切，但蓋潓澤還是感到了一絲羞恥，觸電般本能地幾步退出了男廁，迅速回到自己的“本職崗位”。

　　想來好笑，蓋潓澤的長相、身材、體型、塊頭俱佳，在師范期間的學生公共浴池民間“選美大賽”中，經常拔得頭籌。幾名富二代的男同學可能是出於嫉妒，稱經過長期觀察，蓋潓澤的短褲號頭是所有男生的冠軍，還給起了個“驢耳大”的外號，並私下裡四處擴散。對此，蓋潓澤頗為反感，認為那是故意在醜化自己，拿自己取樂，但學生之間的這種瑣事，學校和老師都是沒有任何辦法的，自己再不高興，除了疏遠和隱忍，也確實沒什麽太好的對策，只能將深深的厭惡埋在心裡。

　　其實，豈止是學生之間，整個人生何嘗不是如此。面對一些雖對立卻無關大局的人和事，鬥，鬥不出個甜酸鹹淡，緩，卻緩出個境界格局，即便你再不情願，也只能選擇委曲求全，正所謂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古今成大事者，無不如此。道家對於水的推崇，無外四個字——“上善若水”，老子講:“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先”，又講“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萬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強則滅，木強則折。強大處下，柔弱處上。”意思是說，人活著的時候，他的軀體十分柔軟靈活，而死後就會變得枯槁僵硬。萬物和草木生長的時候形質也是柔軟脆弱的，死了就乾枯破敗了。因此，堅強的東西屬於死亡的一類，柔弱的東西屬於生長的一類。所以用兵逞強就會招致失敗毀滅，樹木強大就會引來砍伐摧折。凡是剛強的往往處於劣勢，相反，柔弱的往往能處於優勢——這就是老子要告誡後人的“柔弱勝剛強”的道理。任何事物，強大了就開始走向滅亡，這是自然法則，正所謂“道處柔弱而無道處剛強”。

　　人生天地之間，不外乎“為人處事”四字。剛烈勇猛最易露破綻，終而走向絕路;虛懷若谷、柔和包容，方能取良勢、得長久。這和《道德經》中所講的“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是一個意思。

　　“你在嗎?”依然不放心地問。

　　“啊……在啊，你就放心吧！”依然的一句話把蓋潓澤從神遊中拉回了現實，以一種複雜得難以名狀的情緒回應著。這情緒裡有對誤窺冒犯的歉疚，有對那個孔洞的不解，也有一種莫名的氣憤，但更多地還是對未來的擔憂。

　　如果今天不是自己，而是隨便張三李四什麽人，那真是太可怕了。蓋潓澤雙拳緊握，不敢往下想，因為事關依然，更讓蓋潓澤渾身像有一萬隻螞蟻在爬，極度不自在，想喊又喊不出。雄性的荷爾蒙讓蓋潓澤清醒地意識到，保護依然已經成為他的一項重要使命，他不允許任何傷害依然的可能性存在。就在這一瞬，他也試圖反問自己，如果換作別的女人，他也會如此激奮嗎?不，不會的，至少不會如此急火攻心，這一點，他很肯定。蓋潓澤突然意識到，依然是那種可遇不可求的女人，讓這樣美好的女人旁落， 是對一個男人眼界和能力的否定，必將會成為老天對自己最大的諷刺，也注定是今生最大的失敗。蓋潓澤懷疑自己是不是愛上依然了，要不然怎麽會有如此衝動的想法，他思來想去想不明白，對自己說:“算了，不考慮那麽多了，勇敢向前，做自已該做的就好。”

　　正想著，依然已經從廁所出來，悄無聲息地站到蓋潓澤身後，用肩膀輕輕撞了一下蓋潓澤的肩膀，甩頭俏皮地做了個“撤”的動作。

　　回來的路上，二人肩並肩悠閑地走著，已經沒有了來時的速度。依然雙手背在身後，一隻手握著另一隻手的食指，故意翹起鞋尖，用鞋跟著地有韻律的一步一步踏著向前走，兩肩隨著腳步的節奏前後輕微扭動，時而低頭，時而抬頭，一會看向遠方，一會看向蓋潓澤，好像有什麽話要說，又始終不吭聲。

　　“以後……”蓋潓澤本想把剛才的事情告訴依然，並提醒她多注意保護自己，但怕依然有心理負擔，便沒有往下說。

　　“以後什麽?”依然好奇的問。

　　“以後上廁所小心點，早晚可以叫上我，白天就找人搭個伴，互相放個哨。”蓋潓澤委婉叮囑著。

　　“嗯，知道了！”蓋潓澤雖然說得很隱晦，但依然還是有所覺察，眼神中帶著些許疑惑看向蓋潓澤，想追問又沒作聲，因為她相信眼前這個男人。

　　“咱們到河邊轉轉啊?”也許是因為心情憋悶，蓋潓澤突發奇想。

　　“好啊！”依然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二人回到宿舍，各自簡單洗漱了一番，便鎖好門，徑直步出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