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林見到沈清豐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

　　他正在偏房桌邊，丫鬟們正收拾桌上涼掉的菜肴。沈清豐看到方林以後，微笑點頭，讓旁邊下人去取一壺茶水。

　　方林入座以後，看著端菜離開的丫鬟。

　　“你還有客登門?沒打擾你吧。”

　　穿著常服的沈清豐搖了搖頭:“別沒有，只是送了我一件東西。人剛走。”

　　方林點點頭，也不便細問。

　　沈清豐掃了一眼，呼吸平順，發梢有汗漬的方林。“你遇到事了?”

　　“沒錯。”

　　方林也沒有隱瞞:“有人跟蹤我，被我殺掉了。”

　　沈清豐一挑眉，語調低了下來:“是什麽人?”

　　“我沒問。”

　　方林喝了一口茶，看著臉頰消瘦的沈清豐皺得更深，解釋到:“不過，不難猜出來。”

　　“那人是個老手，我並不能確定能一路控制他，也無法確定只有他一人。殺了他，是我當時能想到最省事的方式。”

　　能看出來沈清豐，在自己說完之後，並不高興。看來這位錦衣衛的首領對人命還很在乎。

　　“我在津海沒得罪什麽人。只有，幾天前那個男人，現在他們合流了，所以不難猜。”

　　“你就，不能問問?”沈清豐有些無奈。

　　方林直視著沈清豐:“之前的計劃，能被發現衙門裡應該有不少耳目吧，他們有透露什麽嗎?”

　　沈清豐快速掃一眼方林，不過沒有說話。

　　“如果你不死心，可以派人跟蹤我，看看能不能找出你想要的線索。”

　　方林一邊說，一邊盯著杯中飄起的茶葉。

　　任務不是請客吃飯，既然卷入其中，其中的風險必然需要考量。方林並不喜歡殘殺無辜，但既然在局中，有些事就由不得他瞻前顧後。

　　“我會派人去處理屍體。”

　　沈清豐靠著椅背，看著眼前行事果決的青年，雖然不讚同他這麽輕易殺人，但處理邏輯是沒問題的。

　　“你找我還有事?”說完，沈清豐突然意識到什麽:“那個女人?你想讓我多派人手?這個我答應了。”

　　“沈大人快人快語，天色已晚，我就不再打擾了。”

　　見目的已達成，方林起身拱手行了一禮，隨後準備出門去。

　　臨了出門沈清豐問了一句。

　　“你訓練的如何了。”

　　“算是基本掌握。”

　　沈清豐沉默地點點頭。

　　......

　　“去漢口的票買了麽?”

　　方林看著前方嬌小的身影，有些無奈。他每次試圖和她並排，少女總是快他一步，就這麽隔著兩三米的距離走在小巷裡。

　　“你走啊！”

　　虞杏看著方林又一次跟了上來。她的一張臉藏在圍巾裡，煩躁的喊道。少女不再看他，圓頭皮靴踩在地面上發出噠噠的聲音，深夜的巷子裡清晰可聞。

　　方林沒再選擇和少女保持一致，也就慢慢跟在後面。

　　穿過一條條小巷，路上行人也在慢慢變少。工裝少女俏麗的身影在前方若隱若現。

　　原本方林也就這樣一步一步跟著，盡量不讓少女心煩。深夜裡，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開膛凶手又出現了！”

　　是一道分不清男女的嗓音，從方位來看在六點鍾方向。方林臉色一沉，也沒有多說話，幾步跑到前面把虞杏拉住。

　　“走！”

　　少女想甩開，卻被方林死死拽出。她抬頭看見方林嚴肅的表情，沒敢在動。

　　街面上突然湧出大量人來，方林還看見遠處的蒸汽飛艇。方林一手拉著虞杏，另一隻手按在腰間，他並沒有繼續向前，反而跟著人流朝後走。

　　刺耳的警笛聲響起，捕快在眾人頭頂飛躍，方林仰著頭借助蒸汽裝置排除的氣體，大致了解他們的去向。

　　方林沒興趣去管開膛殺手，兩人一路穿過街巷，來到海河邊。

　　見周圍都是人，才放下心來。

　　“胥爺說，你一直想要等著天妃宮上香，有什麽講究嗎?”

　　方林看著一路走來低頭不語的少女。

　　“......”

　　虞杏偏過頭，隻留出一截白皙的脖頸。

　　“我還以為鄰家小妹什麽都願意和我說，看來是我想多了。”

　　方林歎了一聲。

　　“這是我很小時候的願望。記得有一天他被人從礦上抬回來，人看起來就要死了，當天晚上他咳出好多血，我快要嚇傻了，於是向天妃娘娘祈求，保佑我爹平安。沒想到第二天他人真的好些了，還決定去上工養著什麽都不懂的我。”

　　“這些年我爹吃了不少苦，鬧過饑荒也沒有把我賣了。當時我就下定決心，賺錢給我爹治病。若有一天能實現一定去天妃宮去還願。”

　　方林聽完，看著虞杏道:“最近津海不太安全，你可以等你爹治好了，再來還願也是一樣的，天妃娘娘仁慈寬厚不會在意的。”

　　對於方林的話。虞杏選擇沉默。

　　最早她其實想著能和這個鄰家哥哥一起，她並不願意分開，但她始終開不了口，她一次一次提醒方林，是希望在天妃宮上香那天，表達自己的心意。

　　“你喜歡過我麽?”

　　虞杏問出了這個可以以後沒有機會問的問題，她緊張到有些眩暈。

　　“喜歡。”方林回答的沒有猶豫。“這樣漂亮的鄰家妹妹，我怎會不喜歡。”

　　“只是...妹妹?”少女臉色有些發白。

　　“.....”

　　眼前少女很努力，形象也不錯，放在後世大把有人喜歡。

　　不過，方林很清楚一點，她並不了解自己。她對自己的所有印象均來自這具身體的前身。

　　他連自己的前路都不清楚， 是不會接受一個對他來說還未成年的少女。

　　“我知道了。”

　　虞杏勉強一笑。

　　就這樣兩人一路無話，走回了家。

　　......

　　第二日，火車站。

　　透明的玻璃穹頂，日光落在大廳候車的人身上。

　　大廳裡穿行著各色人等，有衣著華貴，聲色倨傲的舉人老爺，也有儀態端莊的大家小姐，更多是穿著平民服飾的普通人。

　　帶著氈帽，販賣各色零食瓜果的小販穿梭其中。

　　“要吃水果麽?”

　　虞胥問著一旁拎著行禮的虞杏。虞杏沉默地搖搖頭，眼神不時略過人群。

　　嗚嗚嗚~！

　　遠處轟隆隆的火車出現，周圍的乘客立刻熱鬧起來。哐當哐當的車輪碾過鐵軌，安檢員吹著尖利的哨音，維護著秩序。

　　“走吧，”

　　虞胥輕輕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看著列車員檢票的提示聲，少女咬著嘴唇，在虞胥的陪同下走進火車車廂。

　　“真的，不去道別?”林如梅站在一旁問道。

　　在火車出現的這段時間，她看了自己和少女好幾次。

　　方林搖搖頭。

　　“說實話，我對你更好奇了。”

　　方林注視著少女走進車廂，“有什麽可好奇的。”

　　火車開動。方林轉身走出二樓，身後的氣質出眾的林如梅跟上了他。

　　“我要馬上為登船，作最後的準備。”

　　“你說我們也有分離的那一天麽?”

　　“是人，總會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