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

　　“有人嗎?”

　　騎士敲門敲得很用力，單薄的木門當當作響，好像下一秒就會被拆掉。

　　“噔噔——”

　　“來了！”

　　午睡的亞哈總算被吵醒，他晃了晃仍然暈乎乎的腦子，收斂住起床氣，走過去打開了門。

　　等到看清楚門後的人以後，剛才還殘存的睡意徹底煙消雲散。

　　那堪稱一堆能夠活動的鋼鐵，漆黑的金屬盔甲撐滿了門框，遮擋了絕大部分陽光，沉重的頭盔上僅僅只有一條狹窄的縫，露出了一雙湛藍色的眼睛。

　　幸好還能看清楚這雙眼睛，否則亞哈估計會錯認為某位滅世的魔神，那種厚重的力量感和反射而出的金屬光澤，讓他心潮澎湃。

　　心臟開始砰砰直跳，他這時候忽然想到一個嚴肅的問題:

　　在這麽熱的天，還穿著如此厚重的金屬盔甲，這名騎士真的不會熱嗎?

　　只不過亞哈並沒有開口詢問，他對於貴族騎士的認知，絕大部分來自於歷史課本的隻言片語，而在以前亞哈也沒有和他們打交道的機會。

　　騎士和平民根本不是一個階級的人，亞哈覺得還是對騎士老爺們保持敬而遠之的好。

　　思來想去，亞哈只是警惕的盯著騎士，並沒有率先開口搭話。

　　“日安。”

　　騎士聲音沉悶，竟然出乎意料的非常禮貌:“打擾了，我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

　　“嗯，你問。”

　　“你沒有去參加淨化儀式對吧?”騎士問道，“是因為什麽原因沒去呢?”

　　“我昨夜忙到很晚，已經很累了。”亞哈隨口撒謊，面不改色。

　　“作為白蠟樹城邦的公民，參加淨化儀式是每個人的義務，魔鬼侵擾過我們的城邦，或許會殘留負面影響，有幾戶人家甚至遭受了詛咒，於昨夜高熱昏迷，如果淨化儀式早一些舉行，他們也許能夠免受折磨。”

　　騎士溫聲說著，向身後招了招手，他的同伴抱著陶土罐子走過來。

　　“但主是仁慈且寬容的，你不必擔心，主教命我等帶來了受主祝福的聖水，除了可以驅散詛咒以外，還能消除疲憊。”

　　亞哈的視線越過面前的鋼鐵，落到騎士的身後，教會的神官手裡捧著金色聖杯，陶土罐傾斜，澄澈晶瑩的液體盛滿金杯。

　　看見這一幕，亞哈的眉頭皺了起來，這套路他似乎有些熟悉。

　　這不就是推銷員嗎?

　　打著教會的旗號在城邦裡斂財，這杯聖水怕是會價格不菲。

　　“我認為我並不需要。”亞哈搖了搖頭，“將它留給有需要的人吧。”

　　“這是為你的安全考慮，並且這也算是測試。”騎士很執著，“這世上只有魔鬼才會畏懼聖水，你沒有參加淨化儀式，又拒絕聖水，那只能請你和我們去一趟教會了。”

　　“那我似乎不能拒絕。”亞哈暗自歎了口氣，“這個要多少錢?”

　　委實是拒絕不了，亞哈已經做好了破財免災的準備，可神官的回答卻出乎他的意料。

　　神官表情平淡，將手裡的金杯遞出:“聖水從來都是免費的。”

　　“那可真是驚喜。”

　　這可是十年來首次接觸聖水，亞哈接過金杯，仔細審視，澄澈的液體底部，似乎還有些白色的沉澱。

　　這杯聖水看似乾淨，但似乎暗含著半個元素周期表。

　　亞哈可真是不想喝這種來歷不明的東西，在穿越而來的十年中，他只會喝白開水。

　　“快喝！”騎士催促。

　　亞哈注意到騎士的手已經伸到了肩上，時刻準備握緊背負的巨劍，似乎再拒絕下去，等待他的將是教會的強硬措施。

　　猶豫良久，最後還是一飲而盡。

　　聖水入喉，剛開始像是薄荷味的冰水，整個口腔都變得涼爽，可等到液體落入胃袋，卻又像是吞入了火焰，整個腹部都開始發燙。

　　“呵，十分感謝。”亞哈強忍著嘔吐感。

　　看見亞哈飲盡聖水，騎士也是松了口氣，放下心來:“還有一個問題，請問你見過女巫嗎?”

　　“從外表上看，女巫是很年輕的女性，她們最大的特點就是過分的美貌，那是一種誘惑的美，只要見過一次就不可能會忘記。”神官在一旁補充說。

　　亞哈很仔細地想了想，還是搖頭:“沒有。”

　　騎士陷入了沉思，眼前的年輕人有些不對勁，但他也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對勁，或許是那過分的坦然?

　　明明住在城邦邊緣，明明只是個平民，但從這位年輕人身上完全看不出一點自卑。

　　尋常的平民看見他們這些騎士，哪個不是嚇得話都說不完整?更別提這位年輕人最開始還拒絕了他的要求。

　　但除了這種幾乎可以忽略的違和以外，騎士也感覺不到別的異常，年輕人也喝下聖水了，並沒有明顯的不適，應該和魔鬼沒有關聯。

　　“如果看見了這樣的女人，記得通知教會。”

　　騎士還是提醒了一句，這位年輕人倒是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我會記得的。”亞哈點頭。

　　“既然如此，我們就不繼續打擾了，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騎士彬彬有禮的關上門，離開的步伐震得地面發顫。

　　亞哈站在原地，手捏著下巴，回味剛才的對話，心裡有些感悟。

　　這些教會老爺給人的感覺還挺不錯的，並沒有想象中的蠻橫無理，只是有強迫別人飲用來歷不明的液體的特殊癖好。

　　感覺到又多了些見識的亞哈，心情變得不錯起來。

　　“那接下裡做些什麽呢?”

　　亞哈伸了個懶腰，回頭看向自己的屋子，這一折騰過後，他早就一點不困了。

　　簡陋的屋子裡乾淨異常，作為獨居的單身男性，亞哈的屋子並沒有異味，相反還有股似有似無的香氣。

　　窗前擺著一張自製的條形木桌，桌上擺著一遝厚厚的莎草紙，旁邊羽毛筆的墨跡已然乾涸。

　　那香氣其實就是墨香。

　　亞哈的本職工作是抄寫員，養豬和種地只不過是業余愛好。

　　抄寫員的工作和這間屋子加在一起，算是原身父母留下的為數不多的遺產。

　　愛麗維亞的父親是白蠟樹城邦有名的學者，在穿越發生以前，還是亞哈父母的雇主。

　　穿越後沒多久，亞哈的父母就因為意外去世，也許是出於同情，愛麗維亞的父親承諾，只要亞哈能夠完整的書寫三十個通用文字母，就向他提供這份抄寫員的工作。

　　幸好過去接受的教育發揮了作用，亞哈在這個世界學東西學得飛快，他遠遠超過了愛麗維亞父親的要求，很快就學會了流暢書寫通用文，而那位可敬的學者也沒有食言。

　　這可幫了他大忙。

　　如果沒有這份工作，就以剛剛穿越來的情況來看，等待他的命運估計會是餓死街頭，或是被當作奴隸賣掉。

　　亞哈揉了揉眼睛，走到桌前坐下，打算把剩余的工作做完。

　　這是一篇讚頌英雄的長詩。

　　“……偉大的騎士王死了，但其不屈的靈魂未滅，仍在夢幻湖泊的湖心等待重生……”

　　亞哈對這些詩歌無感，死而複生在他看來是一件荒謬至極的事情，但其實穿越也是一件荒謬的事情，如果荒謬的事件A是真實的，那荒謬的事件B為什麽一定就是虛假的呢?

　　這些只能說是存疑，有待考據。

　　這個世界有待考據的事情其實挺多的，亞哈常常想，他既然都能穿越了，那總該存在一些超凡力量吧，可這些年他連超凡力量的毛都找不到一根。

　　“……背叛者向騎士王的對手泄密，那位卑劣的法師不敢直面騎士王的威嚴， 於是召集軍隊，試圖永絕騎士王複歸的道路……”

　　亞哈繼續抄寫，羽毛筆的筆尖流暢順滑，墨水在莎草紙上留下飛揚的痕跡。

　　並非自戀自誇，亞哈抄寫的東西相當不錯，書寫規范字跡清晰的同時，字裡行間還帶著充分的美感，據愛麗維亞父親所說，許多大人物都喜歡他的抄本。

　　亞哈的注意力一直在抄寫上，他壓根沒有注意到，緊閉的房門被輕輕推開，一道美好倩影偷偷鑽進了廚房。

　　“……月之神幫助了騎士王，並向其靈魂承諾，將永世庇佑夢幻湖泊，禁止任何卑劣者踏入……”

　　人一旦忙起來，就容易忽略時間的流逝，不知不覺，等抄寫完第一大章，亞哈回過神來以後，天色已晚。

　　亞哈滿意的審視自己的傑作，將墨跡已乾的疊在一起，其余的則是細細吹乾。

　　一直忙到深夜，如鉤彎月掛上漆黑夜幕，說來也怪，亞哈從未見過滿月，那輪明月永遠都帶著缺憾。

　　“呼。”

　　久坐讓亞哈的背脊有些酸軟，他站起來舒展身體的時候，肚子開始咕咕作響。

　　“吃點東西吧。”

　　亞哈自語著，朝著廚房走去。

　　他記得鍋中還有燉菜湯，全麥麵包也還剩下兩條，可出乎意料的是，揭開鍋蓋以後，菜湯消失得無影無蹤，壁櫥裡的麵包也不翼而飛。

　　如果記憶沒出錯的話。

　　“家裡進賊了。”

　　亞哈緩緩退到案板處，將菜刀握在手裡，他環顧四周，試圖找到小賊留下的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