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面對盛怒的李世民，非但絲毫不怕，反而非常淡定的從地上將聖旨撿了起來，並且一字一句的看了看。

　　“陛下，這封聖旨草擬的不錯呀，文辭、禮法都兼顧了，可以直接下發門下省審核，然後再交由尚書省執行了。”

　　李世民聽到這話，微眯起眼睛，冷冷的看向長孫無忌。

　　“無忌，你別跟朕說，你沒看出朕的心思！”

　　李世民和長孫無忌是從小玩到大的交情，後來他又娶了長孫無忌的親妹妹，兩人的關系就更親近了，說是一家人都不為過。

　　因此，其他臣子猜不出他的心思也就罷了，長孫無忌看不出來會讓他很傷心的。

　　長孫無忌聞言長長歎了口氣，似乎也想起小時候的事情了，臉上露出一絲悵惘之色。

　　“陛下，微臣又何嘗看不出您的心思……”

　　“事實上，微臣看到承乾背起李厥之時，眼淚也是止不住的往下流啊，嗚嗚嗚……”

　　李世民頓生出知音之感，要不怎麽說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能體察自己心思的還得是長孫無忌。

　　“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慫恿房玄齡做這種事！”

　　“敢問陛下，若是當年咱們玄武門之事失敗，您覺得太上皇還會讓您留在長安，還敢讓您擔任秦王嗎?”

　　李世民聽到這話當場愣住，然後不解的看向長孫無忌。

　　“無忌，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如果咱們玄武門之事失敗，朕別說留在長安當什麽秦王了，就是想要活命都是奢望！”

　　長孫無忌聞言再次開口。

　　“若是陛下誠心悔過，苦苦哀求太上皇，太上皇可否原諒您的過錯，然後將您留在長安繼續擔任秦王?”

　　李世民聽到這話想都沒想就搖搖頭。

　　“雖說太上皇仁慈，但太上皇也是從隋末亂世走過來的，豈能那麽容易輕信?”

　　“朕就算誠心悔過，太上皇也必定不會相信朕。最大的仁慈就是剪除朕的羽翼，然後將朕遠遠的流放。”

　　長孫無忌聽到這裡，朝著李世民苦澀的笑了笑。

　　“陛下，您這不全都明白麽……”

　　“現在承乾謀反之事鬧得天下皆知，且承乾被陛下關在天牢裡已有月余。”

　　“陛下就算現在對著滿朝文武宣布李承乾從未謀反，並且誠心跟承乾道歉，您覺得承乾還會原諒您這個父親，原諒曾經調查過他的大臣嗎?”

　　“換言之，就算現在承乾對您說，他對您沒有任何怨恨，會依然像以前那般視您這個父親如同山嶽，您願意相信他嗎，您還敢讓他住在跟皇宮一牆之隔的東宮嗎?”

　　“這……”

　　李世民直接被長孫無忌接連幾個反問給問住了。

　　他悲哀的發現，自己跟長子李承乾之間的關系好像無法緩和了……

　　正如長孫無忌說的那般，就算承乾依然愛戴自己這個父親，可自己還敢相信他嗎?

　　“陛下，還有一個不得不防，那就是等您千秋之後，您的貞觀之政還能否延續的問題。”

　　“您敢指望一個對您心生怨恨的儲君，能夠忠誠的執行您的貞觀大政嗎?”

　　“這這這……”

　　李世民心裡最後一道防線崩塌了，隨之崩塌的還有最後一絲僥幸。

　　他可以不在乎身後名，甚至李承乾將他挫骨揚灰都無所謂。

　　但對於大唐王朝他是真在乎，生怕後任之君胡來，將他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給敗掉。

　　“朕真是悔不當初啊……”

　　李世民剛後悔了一下下，就將怒火撒到長孫無忌身上。

　　“你也有責任！”

　　“你當初為何不勸阻一下朕，否則事情也不至於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我……”

　　“微臣知罪……”

　　李世民鬱悶的哭了一鼻子，看著長孫無忌還站在底下看熱鬧，登時沒好氣的朝著他擺擺手。

　　“滾吧！”

　　“順道把這煩人的東西拿走！”

　　“諾！”

　　在長孫無忌拿著廢黜太子的詔書離去後，李世民對於考教李厥的心思也淡了下來。

　　證明了李厥是神童又如何?

　　只要李厥的父親頂著廢太子的名聲，他這個兒子就算再優秀，也不會被滿朝文武所接受……

　　正當李世民沉浸在懊悔之中時，他看到張阿南的身影從門口閃過。

　　“阿南，朕心裡苦啊，嗚嗚嗚……”

　　張阿南早就從甘露殿門口的小太監處得知剛剛發生了什麽事，現在看到陛下這般傷心，當即笑呵呵的上前，從袖子裡掏出幾張紙。

　　“陛下，奴婢這裡倒是有點好玩的東西，保證陛下看了後能開心起來，嘿嘿嘿……”

　　李世民將信將疑的接過，隻掃了一眼格式，就知道這是內侍省監牢的監視筆錄。

　　然而，李世民現在正為關在監牢裡的兒子、孫子苦惱的，看到這監視筆錄就是一陣心煩意燥。

　　“拿開！”

　　“朕現在沒心情看那逆子逆孫的東西！”

　　張阿南聞言再次勸道。

　　“陛下還是看看吧，厥皇孫頗有陛下當年之風采喲，嘿嘿嘿……”

　　“哦?”

　　李世民見張阿南這樣說，這才將信將疑的接過筆錄。

　　“你是怎麽管的，怎能讓高陽跟他們父子通信！”

　　“陛下，奴婢的侄子被高陽公主拿捏了，奴婢只能給高陽公主略微開個口子……”

　　“不過奴婢跟內侍省的義子說了，絕不讓任何外來的東西進入監牢，務必保證太子殿下和皇孫們的安全。”

　　李世民聽到這話神色有些黯然。

　　“承乾以後就不是太子了……”

　　張阿南聞言無所謂的笑笑。

　　“是不是太子不重要，最重要他還是陛下嫡親的長子就行啦！”

　　李世民聞言微微點點頭，陰暗的心情總算是得到些許慰藉。

　　“糖霜?”

　　“一年五六十萬貫的收入?”

　　“阿南，你義子不會就是被高陽那野丫頭用這東西給拿捏住的吧?”

　　張阿南聞言苦澀的笑了笑。

　　“陛下英明！”

　　“奴婢那個不成器的侄子，確實在幫著高陽公主賣糖霜，據說每月能掙好幾百貫呢……”

　　“好生意，說的朕都有點動心了，哈哈哈……”

　　“難怪高陽那丫頭對這個侄子如此上心，敢情是承了人家五六十萬貫的恩情啊！”

　　李世民一邊說，一邊翻看，當看到李承乾和李厥的高談闊論時，兩隻眼珠子霎時瞪了起來。

　　“你和兄長坐鎮黔州屯田生產，我帶著部下打江山?”

　　“裂土封王，跟大唐劃江而治?”

　　“這不是朕當年乾過的事嗎！”

　　“當年咱們大唐建立之初，父皇和隱太子坐鎮長安，朕東征西討的打江山！”

　　“這臭小子是想照著朕當年的事再來一遍唄?”

　　“要不奴婢怎說厥皇孫有陛下當年的風采呢，嘿嘿嘿……”

　　李世民聞言狠狠的瞪了眼張阿南，兩手叉腰沒好氣的說道。

　　“什麽叫朕當年的風采，他這是要造朕的反！”

　　“你去將那個逆孫給朕拎過來，朕倒要好好問問，誰給他的膽子敢跟朕劃江而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