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肅殺的寒意在林中蔓延,襯著寂靜夜色,肆無忌憚地將深秋冷寂灌溉進每一個角落。
陳九乾緊了緊單薄的道袍,努力跟在騎驢的雲宗子身後。
離開劉財主府邸已經三天,中間連個像樣的小鎮都沒經過,除了昨日找了個村落借宿,其它時間基本都在趕路中度過。
“師父,咱們何時歇腳。”
夜風刺骨,如刀片打在身上,陳九乾實在搞不懂老家夥為何如此著急趕路,難道他的命真在陰山存著?
“呆徒,修行之人如此惰性,何時能成就大道?”
雲宗子悠閑地用藤鞭趕驢,順便取出酒葫蘆咪上兩口。
“對了,吃藥了沒?”
“早上已經服下,這會藥勁過去,倒是感覺陰冷得很。”
也不知道雲宗子為何總是關心自己吃藥之事,陳九乾撇撇嘴,倒是有些懷念現代生活了。
也不知如今時間倒退回了哪一年,怕是回到二十世紀了吧……
“再吃一粒,趕緊。”
雲宗子取出一顆紅色藥丸遞到陳九乾手中,再三叮囑:“這東西能保你性命,萬萬不能馬虎。”
看著手心丹藥,陳九乾忍不住問:“師父,我到底得了什麽病?”
“你沒病,只是命快沒了,吃了藥才能活。”
雲宗子不耐煩道:“趕緊吃了,快。”
陳九乾猶豫片刻,還是吞下了丹藥,至少這東西能驅寒,至於活命還是死,他倒是無所謂,死了大不了回現代,自己本來就不是這方世界之人。
雖然這個世界很可能藏著現代時間倒流的秘辛,但陳九乾並不抱太大希望,畢竟這其中難度太大,而且重要線索劉老漢也死掉了。
丹藥入喉,暖流頓時灌溉全身,陳九乾感覺好受許多,抬頭朝遠處望去,漆黑的林間小道上,有幾點篝火在跳躍。
“師父,前面有人。”
“為師眼不瞎。”
雲宗子貧嘴功夫可謂一流,就他那遇事不決拔腿跑路,見錢笑臉滿天的性子,陳九乾真看不出哪裡有半分道人形象。
半晌,二人來到了小道路口,這點上正停著輛騾車,兩漢子帶一婦人圍在火堆旁取暖,婦人懷裡還抱著一三四歲的男娃。
“喲!有位道爺來了!”
個高的壯漢披著件破麻布袍子,見二人靠近,臉上淌著熱情。
“哼!一個牛…牛鼻子…你…你那麽高興幹嘛?”
矮個男人長著張麻子臉,說話時嘴巴總是不自覺朝一邊抽抽:“咱…咱家又不需要…驅…驅邪。”
“當家的,小聲點……”
婦人抱著孩子,朝雲宗子投去一束歉意的目光。
“撿點樹枝生火。”雲宗子滿不在乎,找了個乾淨樹乾靠著,便吩咐起徒弟做事。
陳九乾這些天沒少乾此類粗活,倒是熟練了許多,隨便在路邊撿些乾樹枝和引火的葉子,沒多久就把火堆點了起來。
這時候對面壯漢走了過來,他手裡抓著一把地瓜乾,滿臉熱情:
“道爺,對不住了,家兄性情一貫如此,他是咱們村裡的老實人,不怎麽會說話,這裡給您賠禮了。”
“無妨。”
雲宗子擺擺手,眼神示意徒弟把東西收下:“本道雲遊四方,這種事情見怪不怪,令兄是個忠厚人,我一眼便知。”
“嘿嘿,道爺果然有法眼。”
壯漢笑著乾脆原地坐了下來:“道爺此去哪裡?”
“京城。”
“哦,那路可不近呐。”
壯漢還想說什麽,耳邊就響起了兄長的吆喝:“二愣,你…你和那牛鼻子有什麽好聊的,快…快回來!”
尷尬地撓撓頭,壯漢賠笑兩聲,便起身回去。
此時婦人懷中男娃突然哭鬧起來,連帶著旁邊騾子莫名嘶叫兩聲,愣是把麻子臉氣得破口大罵畜生。
陳九乾吃了丹藥,全身火氣旺盛,根本沒有睡意,他瞧向對面一家子,發現那男娃長得白嫩俊俏,不禁聯想到什麽,小聲說:
“師父,你看那小孩……”
雲宗子嗤笑一聲,眼神怪異:“你看出什麽了?”
“不好說,這總歸是別人家事……”
雲宗子搖搖頭,嫌棄地開口:“唉,呆徒居然連眼睛都是瞎的。”
陳九乾撇撇嘴不再開口,心中暗罵兩聲國粹,往火堆裡添了些乾柴,便靠在旁邊樹下休息。
夜風呼嘯著穿梭在林間小道上,冷寂於夜深後更甚了些,不時還有野獸嘶吼聲傳來。
眾人圍著火堆直打瞌睡,婦人取出塊棉布蓋在兒子身上,此時只見沉睡的娃娃突然睜開了眼睛,隨後哇哇大哭起來。
這動靜讓婦人微愣,她正想安撫,兒子卻猛地從懷裡掙脫了開,站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盯著一個方向,哭聲中夾雜著恐懼,快速在林間蕩開。
壯漢和麻子臉都被吵醒,紛紛順著小孩目光望去,隨後臉上具都浮起了驚恐之色。
陳九乾和雲宗子也睜開了眼睛,二人隻瞧見對面一家三口此時臉色鐵青,目光直直盯著林子裡的黑暗一動不動。
“娘親……嘻嘻嘻……”
林子裡傳來詭異的小孩呼喚,黑暗中急促的腳步聲逐漸靠近,踩著落葉和樹枝發出沙沙聲,麻子臉驚恐地抱起兒子,又拉著媳婦後退了幾步:
“壞…壞了…撞…撞到了……”
“娘親你別走呀……咯咯咯……”
林子裡的腳步又快了些,陳九乾順著方向望去,只見一顆煞白的嬰兒頭顱突然從樹叢中鑽了出來。
“小…小兒怪……”
麻子臉將老婆和孩子護在身後,然後又看向二弟。
壯漢會意,忙望向雲宗子著急道:“道爺,還請出手相助,救我一家性命啊!”
說話功夫,只見那小兒怪已經徹底從樹叢中鑽了出來,它腦袋圓滾,眼珠一隻朝內深深塌陷,笑顏透著陰森詭異。
“嘻嘻嘻……娘親來玩呀……”
“師父。”
陳九乾看向雲宗子,心中思索著師父是不是要準備跑路了。
哪知下一刻,雲宗子卻一反常態,滿臉正氣地站了起來:
“幾位莫慌,小小嬰屍而已,留下五兩銀子讓我買通天上神仙,待我等會除了它!”
五兩銀子對於尋常百姓那是要命家底,可麻子臉卻沒多想,直接便從懷中掏出一小袋碎銀朝雲宗子腳下丟去。
“道爺…還…還請出手。”
雲宗子拿起錢袋掂了掂,隨即開口:“幾位速速後退兩百米,莫要被天上仙家誤認為邪祟一起除了,半炷香後再回來。”
麻子臉有些猶疑,只見此時嬰屍突然朝自己走了過來,他不敢再多想,立馬抱起孩子帶著家人朝後方逃去。
幾人背影逐漸消失,那陰屍追了兩步,反而將目光落到了雲宗子身上,嘴角咧開咯咯笑著。
“師父,你終於要出手了!”
陳九乾雖然有些緊張,但更多的還是激動,想到白劍明說雲宗子是大修為之人,就一直想找機會親眼見識。
“出什麽手?”
雲宗子怪異地瞥了徒弟一眼,隨即立馬背上包袱,騎到了驢背上。
“快走,有為師在,那東西不敢近你身。”
雲宗子樂呵地掂著手中錢袋,驅趕起驢兒快速朝黑夜中移動。
看著旁邊幾米外嬰屍那猙獰面孔,陳九乾滿臉疑惑地跟在後面,邊跑邊喊:“師父,你不是要幫他們除邪祟嗎?”
黑夜中隻響起雲宗子斥責的嗓門:
“蠢徒,他們哪裡是要除邪祟,他們要的是我兩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