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小道上,幾頂轎子停在道路側邊,齊老爺席地而坐,看著兒媳婦懷裡一直哭鬧的孫子,不禁皺起眉頭。
“怎麽回事?方才不是還睡著了麽?”
兒媳蘇蘭水望向齊老爺那張威嚴的面孔,立馬低下頭去:
“不曉得,怕是夜裡太涼受寒了吧,爹爹不要擔心,我哄哄便好。”
齊三少將水囊遞到了父親手邊,語氣苛刻道:“我齊家沒有過了兩歲還哭的娃娃,快些哄好,不要惹爹生氣。”
齊老爺接過水囊,又望向不遠處幾個聚堆烤火的家丁:“下人們都沒餓肚子吧?”
“放心吧爹。”
齊三少恭敬回應:“乾糧帶的不多,不過每人都有分到,今夜怕是趕不到地方了,所以得將就一下。”
“嗯,我齊家對下人不能馬虎。”
作為大詔南封最大的商賈世家,齊老爺對下人向來厚道,十多年前他去京城會見老友,路上突遇匪寇,便是當時的管家和幾個家丁舍命保了自己平安。
眼下回想當年,若不是那幾個下人,自己也不會有如今這番的家業。
齊三少站到齊老爺身後,貼心地為其揉捏著膀子:
“爹,娘上次派人來報信,說欽天監拿著官府批文,來我們齊府征收三千兩白銀,說是除妖所用,你說此事是否太過分了。”
“沒辦法,欽天監就連皇帝都得給幾分面子,我們這些下九流的商賈哪能不從。”
對於這事齊老爺也不生氣,往年南封城除妖,齊家不也出錢出力,還能在乎今年這三千兩。
只是齊三少卻看不懂父親心思,滿臉憤慨:“他們這樣和明搶有什麽區別。”
“鼠目寸光!”
齊老爺板著臉罵了一句,經商世家重要的就是攀附權貴,他若能攀上欽天監,別說三千兩,三萬兩也願意拿出來。
此時兒媳蘇蘭水突然著急地說道:“相公你快看看,連兒他有些奇怪。”
這會聊天中的父子才反應過來,紛紛望向蘇蘭水懷中孩子。
只見這娃娃動靜越來越大,雙腳在蘇氏懷裡亂蹬,一會哭得撕心裂肺,一會又盯著黑暗裡莫名傻笑。
齊老爺瞧見這怪異一幕,仔細觀察起孫子瞳孔,隨後臉色大變:
“壞了!上次在靈清寺求的平安符有沒有帶來?”
“沒呢爹,那些東西都放在南封府裡,我們此次出來遊玩,物件都是外面現成置辦的。”
齊三少滿頭霧水,只見齊老爺已經站了起來,滿臉謹慎地盯著兒媳懷裡的孫子,大吼道:
“快把連兒放下!”
這一吼,把旁邊圍火取暖的幾個家丁都驚住了,紛紛將目光投了過來。
“快放下!”
齊老爺再度命令道。
蘇蘭水滿臉不知所措,看著公爹那鐵青臉色,隻好慢慢把兒子放到了地上。
只見小孩雙腳剛剛落地,便突然抬起頭來,咧開小嘴陰森地笑道:“嘻嘻嘻……娘親怎麽了,為什麽不抱孩兒了,快抱我呀。”
“爹……連兒他怎麽這樣說話……”
在場眾人瞬間被這份詭異包裹,幾個家丁警覺地站起來朝四周望去,隨後指著一個方向大喊:
“老爺!林子裡有東西!”
漆黑的林間,急促的腳步聲在穿梭,還有陣陣嬰兒啼哭:“嗚嗚嗚……娘親,你在哪,爹爹……爺爺……”
“是連兒的聲音!”
第一個認出來的是蘇蘭水,她看了看地上的兒子,又望向黑暗裡聲音來源的方向,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壞了!撞到東西了!”
此話出口,所有人都不自覺警惕了起來,齊老爺指著地上的孫子,語氣緊張:
“他……他現在怕不是我的孫子了……”
“娘親……爹爹……嗚嗚嗚……”
漆黑的林子裡呼喚聲越來越近,隨後眾人只見一個全身煞白的嬰兒從樹叢間鑽了出來,他眼珠一隻朝內深深塌陷,見到蘇蘭水後立馬小跑著衝了過來。
“娘親,嘻嘻嘻……他是怪物,快趕走他!”
連兒指著不斷靠近的嬰兒,幾乎是用命令的語氣開口。
這時候只見齊老爺突然拉著兒子跪了下來,顫抖著說道:
“您到底是哪位爺爺,行行好把我孫子換回來吧,我齊家在這裡立誓,回去以後定給您老爺燒錢送廟,助老爺您修行得道……”
蘇蘭水這時候也跪了下來,他已經知道自己兒子被髒東西給換了,趕忙磕起頭來。
哪知這時候的連兒卻雙手叉腰,指著在旁邊哭鬧的嬰兒嬉笑道:
“嘻嘻嘻……我就是連兒呀,那個才是怪物,把他送走,把他送走!”
劉老爺和兒子對視一眼,突然不知該如何是好,看來這東西軟的根本不吃啊。
就在這時,身後小道上傳來一陣清鈴聲,劉老爺順著望去,正好看見了在月光下騎驢的雲宗子。
旁邊跟隨的陳九乾遠遠瞧見前面人群,好奇問:“師父,這老頭怎麽給個小孩下跪……”
“不對……這不是……”
他反應過來什麽,目光迅速捕捉到後方那個頭顱煞白的男嬰:“這是那晚的邪祟!”
“嗯, 呆徒眼不瞎了。”
雲宗子語氣讚賞,依舊慢悠悠地趕著驢。
在陳九乾視野裡,被嬰屍附身的齊家孫兒見到二人靠近後,立馬想跳入旁邊火堆,卻被一眾家丁攔住,纏鬥中兩名家丁被莫名巨力甩飛了數米遠。
看來昨夜那群怪人將嬰屍招出來後,並沒有事後處理掉,結果這東西開始在小縣周圍害起人來了。
“道爺!還請出手相助啊!若能救我孫兒,我齊家定奉上白銀千兩酬謝!”
看著纏鬥中不斷被甩飛的家丁,和被邪祟附身後一心想跳入火堆尋死的孫兒,劉老爺急地團團轉。
“師父!快出手吧!有千兩白銀啊!”
陳九乾來到這個世界,還是頭回聽到這麽大數額的酬金。
“嗯?為師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人嗎?”
不悅地瞪了眼徒弟,只見雲宗子突然從驢背跳下,取下腰上三清鈴猛晃,口誦著常人聽不懂的法咒,隨後猛地朝嬰屍臨空一指!
只見此時瘋魔的齊家孫兒在雲宗子出手後,頓時停下了動作昏倒在地,而旁邊的嬰屍則突然雙手抱頭髮出連連慘叫。
“小小邪祟,也敢在本道面前害人!”
雲宗子步步逼近,三清鈴的鈴聲在四周蕩漾,幾秒後那嬰屍全身皮膚竟龜裂了開來,顱頂的縫隙內朝外冒出縷縷黑霧。
這黑霧正要逃竄,又被一道遠處射來的紙符擊中,空中莫名燃起瞬間大火。
火起之刻,四周驟然響起了嬰兒淒厲的慘叫,這聲音於黑暗中逐漸衰弱,最後徹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