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亞緩緩醒來,腦袋昏昏沉沉的,首先感覺到的是一種如做夢般的不真實感。
隨後他便聞到了一陣濃濃的血腥味,中間還夾雜著什麽東西腐敗的味道。
隨著意識的逐漸清醒,他馬上察覺到了身體的異常:右肩和雙腿根部傳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想睜開雙眼,卻發現眼皮似乎被完全粘在一起,無論怎麽用力抬動眼眶也無法將眼皮扯開,他想用右手去扒開粘連的眼皮,卻發現了一個更加驚人的事實:
他完全感受不到右臂的存在,肩頭疼痛處以下的位置——原本手臂所在的位置,空空如也!
希亞驚恐萬分,連忙去感知剩下的四肢,隨即他發出了痛苦的哀嚎。
如同右臂一般,他也無法感受到雙腿的存在,唯一具備存在感的,只有左臂。
盡管一絲的動作就會牽扯得身上痛不欲生,他還是咬牙用僅剩的左手扒開了被鮮血粘住的眼睛。
刺眼的光亮照得他眼睛下意識地又閉上了眼睛,隨後慢慢眯著眼,待眼睛適應了光明後,他終於完全睜開了眼睛。
盡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當親眼確認到自己身體的狀況時,希亞還是忍不住痛苦的低頭抽搐起來。
他正躺在一片垃圾堆中,一股腐敗的氣息混著刺鼻的血腥味鑽入鼻腔之中。
他的右臂和雙腿被齊根斬斷,雖然那是自己的身體,可是傷口處血肉斷骨的慘狀還是看得他心下一陣作嘔。
要不是父親給自己裝的那顆智能機械心臟發揮作用,自動調整血液流向,止住了傷口流血,他早已因失血過多而死了。
五歲那年,他突然心絞痛暈倒,然後被確診出先天性心臟病,而且極其嚴重。
醫生告訴父親希格,他只有幾個月可活了。
為了救他,希格將視若珍寶的超級微型量子計算機改造成一顆機械心臟,替換了他那顆即將停止跳動的心臟。
這台量子計算機來自於那個導致世界毀滅的高科技國家,那個國家用最頂尖的科技打造出世間僅此一台的計算機,它能耗很低,又是靠超級尖端科技、容量極大的“時間晶體電池”驅動,因此可以持續工作億年以上。
計算機除了能夠進行複雜的運算外,還存儲著直到世界毀滅前人類文明所有的資料數據,每一本書籍,,每一個視頻,每一張圖表,整個人類文明創造的所有浩如煙海的東西,都濃縮在這個還沒有一顆拳頭大的計算機裡,那是數據的海洋。
希格製造了一塊可以連接訪問計算機數據的手表,使他可以直接用手機搜索查取數據,或者利用計算機進行一些極為複雜的運算和分析。
為了救希亞,希格用自己高明的技術將計算機打造成一顆超級心臟,它融合了除消化器官以外所有髒腑器官的功能,可以根據身體狀況隨時調整身體的各項生命指標,以維持身體機能運轉。
除非身首異處切斷大腦能量供給,或是直接攻擊大腦導致腦死亡,否則即使承受再嚴重的傷害,他都可以存活。
這是一顆不死之心。
可是現在,這顆不死之心卻讓他不能用死亡去逃避眼前地獄般的恐怖與痛苦。
希亞看著自己殘缺的身體,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個讓他變成這副模樣,那個自己一直叫他哥哥的男人曾經給自己講過的一個詞:人彘。
那是他童年的噩夢,是他內心最害怕的東西。
沒錯,他現在就幾乎是承受了東方唐國歷史上最殘忍的刑罰,斬去四肢,變成廢物。
顯然,那個人太了解他心底最深的恐懼了,因此就讓他變成人彘,體驗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絕望。
若不是自己的智能機器人可特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下了自己,這僅存的左臂只怕也已沒有了。
深深的絕望從心底湧起,他回想著剛剛發生的噩夢般的一切,那個忘恩負義的哥哥,不但沒有給希亞報仇的機會,還要讓他品嘗這個世界上最深的痛苦和絕望。
而為救自己而死的父親,也只能死不瞑目,在另一個地獄裡看著他如同垃圾一樣在不甘中腐爛。
如今的世界,生存條件惡劣,充滿了暴力和血腥,四肢健全的人都很難生存,可如自己是個只剩下一隻胳膊的廢人,幾乎就相當於已經進入了墳墓。
不,絕不能就這樣死去!想到父親,一股強烈的求生意志直衝大腦,讓希亞很快從絕望中擺脫出來,恢復了冷靜。
他努力回憶著昏迷前的情景,馬上想到了關鍵所在。
“可特,你在哪裡?”他嘶啞的聲音並不能傳出去多遠,但是卻得到了回應。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旁邊響起,隨即一個圓圓的鐵球從旁邊探了出來,憨態可掬地來到了希亞身邊。
可特是個機器人,身體由一大一小兩個鐵球組成,小球是腦袋,大球是身體,如同一個葫蘆,又像一個鋼鐵雪人。
它的身體上可以伸出六條機械觸手,而可特所有的行動都是靠這六條觸手完成的。
慘劇發生後,可特用一條觸手抱住希亞,四條觸手在地上跑動,剩下的一條觸手擦去一路上的蹤跡以免被追蹤,這才逃了出來。
由於帶著希亞一路逃跑耗去了大部分能量,確定安全後可特便進入了待機狀態,因此直到被希亞喚醒,它才知道希亞已經醒轉。
可特在希亞面前轉著圈圈,對希亞沒有死去顯得十分高興。
希亞伸出左手摸了摸可特,內心逐漸安定下來。他開始觀察四周,這才發現自己身處的環境。
這是一個巨大的垃圾場,四周全是各種各樣的垃圾,有廢棄的塑料製品,破舊的機器零件,以及散發著惡臭的腐敗有機物等等。
垃圾一直綿延到目力所及的遠處,還堆成了一座座高大的山峰。
這是一片廢墟的海洋,無盡的碎片在黃昏的余暉下顯得尤為淒涼。
鏽跡斑斑的金屬結構像是斷壁殘垣,與塑料山丘和破碎的電子設備一起,構成了一幅混亂的末世圖景。
沉默的風帶著尖銳且刺鼻的氣息,在脆弱的紙張和破舊衣物間穿行,似是在訴說著過去的繁華與現在的荒寂。
“難道這裡是科迪勒垃圾場?”希亞看著漫山遍裡的垃圾,想到了父親曾經跟自己講起過的這個地方。
可特不具備發音功能,但是他的頭上有一塊顯示屏,顯示屏上顯現出回答:“是的,我判斷只有這裡最不容易被發現,能夠確保你的安全。”
隨後可特向希亞詳細介紹了這個垃圾場的情況。
科迪勒垃圾場,是這個星球上最大的一個垃圾場,據說這裡曾經是一個巨大的盆地,面積足有五十多萬平方公裡。
後來這裡成了各個地區統一丟棄垃圾的地方,經過數百年的積累,垃圾不但填平了這個盆地,還堆起了一座座高大的垃圾山,最高的山峰竟然高達數百米!
如今,定期會有載滿垃圾的飛船來到這裡,將垃圾從空中傾瀉而下,繼續形成一座又一座大大小小的垃圾山
這漫山遍裡散發著難聞臭味的垃圾,對於末世之中的許多人來說,卻是如同寶藏一般,因為這裡什麽都有,廢舊的機器和零件,各種材質的工農用品,最重要的,是吃剩或者變質的食物。
據說有數十萬拾荒者分布生活在這巨大的垃圾場中,甚至形成了村落、城鎮,他們與垃圾為伍,以垃圾為生,是這個垃圾場的一部分,也仿佛是被這個世界丟棄的垃圾。
希亞身處的地方是一座垃圾山的山腳,由於近期沒有新垃圾丟棄在這裡,因此附近十分安靜,沒有拾荒者靠近。
希亞點點頭:“你可真聰明,這裡不但容易隱藏,而且物資豐富,雖然都是被丟棄的垃圾,但是只要利用得當,它們就是無窮無盡的資源。”
可特顯示出一個笑臉,對希亞的誇獎顯得很開心,隨後顯示道:“而且希格曾經帶我來過這裡一次,所以我對這一塊比較熟悉,你想要什麽,我很快就能夠幫你找來。不過這裡的面積太大了,我所熟悉的范圍僅限這周圍十公裡左右。”
希亞道:“沒事,足夠了,我現在就需要你去幫我找一些材料過來,我必須好好利用父親教我的知識了!”
隨後希亞給可特交待了自己需要的東西,中途可特仔細詢問了每樣東西的具體尺寸和數量,待信息全部接受後,它伸出全部六隻觸手,一溜煙地去了。
盡管他想要製造的東西非常複雜,但是好在這垃圾山無邊無際,只要想要,什麽樣的材料都能夠找到。
希亞看了看灰黃的天空,今天依然沒有下雨,世界都被蒙在一層昏黃的色調中,這也是如今這個世界的主要色彩。
四百多年前的那場戰爭,摧毀了這個星球一半以上的生命。
隨之而來的氣候突變,海洋蒸發,又導致大量的生物滅絕,大部分土地變成了荒漠,已不適合生物生存。
星球上只剩下不足1%的區域還保持著正常生態,適合生命生存,這些區域如同一個個大大小小的綠洲一般分散在荒漠的星球各處。
人類百不存一,在這些區域中苟延殘喘。
人類社會秩序重新洗牌,世界上唯一擁有大規模武裝力量的是一個叫做南天城的政權組織, 他們統治著這個末日之下的殘破世界。
在南天城之下還有一些殘存或者新建立的國家和組織分布在世界各地,他們一般都處在面積比較大的綠洲之中。
國家與組織的存在需要得到南天城的認可,但是這些國家和組織都不被允許建立自己的武裝力量。
南天城僅僅維持著基本的社會秩序,他們向國家和組織收取稅收,並通過武裝力量幫助這些國家和組織維持穩定。
還有很多地區,不屬於任何國家和組織,那裡的人只能靠著自己的力量在末世之下艱難生存,生命得不到任何保障。
盡管有著南天城這個統一世界的政權,但是,搶劫,殺戮,暴力才是這個世界主要的生存方式,普通人只能臣服在強大的力量之下,放棄尊嚴和人權,像動物一樣活著。
希亞知道,即便自己是個健康的人,脫離了父親的保護後在這樣的末世生存下去也是十分困難,而如今自己已經是個廢人,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更是連一天都活不下去。
而他唯一擁有的,只有那跟著父親從小學到大,淵博無比的機械知識,這也是唯一可以自救的力量。
“只剩一隻胳膊又怎麽樣呢?既然我有一顆不死之心,那我也要有能與之匹配的不死不屈的意志!”
“既然父親可以為我打造這顆永遠不會停止跳動的機械之心,而他又把所有的知識都教給了我,那我又有什麽做不到的呢?”
“我要利用這垃圾山裡的破爛,製造出這世上獨一無二的機械義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