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是在半夜發起進攻的。

　　李冉對此早已做好了準備，但很顯然，她低估了對方的實力。

　　城堡裡燃起大火，周圍不斷有人從她身邊跑過，這種時候，人人都有自己的任務，不會有人注意到自己剛剛經過的是南唐的公主。

　　“殿下！”身後傳來呐喊，是她的侍衛長羅恆。他狀態顯然不好，血順著盔甲往下滴落，臉上多了兩道可怖的傷痕。

　　“跟我來，殿下！快沒時間了！”侍衛長抓起她的手就開跑，李冉沒有拒絕。

　　兩人拐入一條通道，這裡很偏僻，應該是仆從專用通道。他們昨天才來到這座城堡，通道對於大部分來說都是秘密。

　　通道很狹長，偶爾能從牆壁的縫隙中看見火光，這讓李冉勉強可以分辨出道路。

　　“我們去哪?”她問。這樣跑下去沒有意義。

　　“我通知了五個士兵。”侍衛長說起話來斷斷續續，時不時還得靠著牆休息一會兒。他撐不了太久，她心想，如果在南唐，即使傷勢再重都沒關系，有成百上千的醫師為他治療。

　　但這裡是西秦，荒蠻之地。

　　“還有兩架陸騎可以使用，只要回到南唐就好了。”羅恆稍稍休息，兩人繼續前進。

　　“敵人是誰?”

　　“不清楚，有可能來自國內，也有可能來自西秦，這裡的本地人。”

　　兩人走出通道，走下青石磚鋪成的階梯，來到廣場。這裡並沒有比前院好很多，不斷有木頭被燒斷，砸在地上，一些士兵躺在地上，身上都是血跡。

　　沒有時間確認他們的死活，盡管李冉很想停下來，去一一檢查他們的情況。但她很清楚，敵人的目標很大概率是她，這些士兵能堅持到現在，正是因為她還活著。

　　“殿下！他們在那！”羅恆伸手指向一群士兵，他們正圍在兩輛陸騎周圍。

　　來得及，還有機會。

　　士兵們也注意到她，還衝她招手。

　　一顆火球出現在天空，準確無誤命中那兩輛陸騎，士兵們隻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火焰便將他們全部吞噬。

　　伴隨而來的是陸騎的爆炸，火光伴隨著衝擊波撲向李冉，羅恆顯然反應更快，在火球落下來的一瞬間，已經擋在她面前。

　　但這並沒有什麽作用，兩人都被震飛，羅恆因為身著盔甲，因此並沒有飛出太遠，只是在地上不斷翻滾。

　　而她自己，則飛出了一段距離，她以為自己死定了，結果背後有人接住了她。

　　是一位士兵，一位她覺得眼熟，但是從來沒問過名字的士兵。

　　顯然他快死了，胸口盔甲的碎片處，有一根鋼筋刺穿他的心臟，他是在臨死前，用盡最後的力氣將公主接住。

　　見公主回頭看他，士兵咧嘴一笑，血水順著七竅往外流，這分明是最恐怖的畫面，李冉卻覺得士兵的笑容很溫暖。

　　李冉掙扎著起身，拔出士兵的佩刀，她再次看了眼士兵，希望將這個畫面刻進心裡。

　　此時廣場上全是慘叫聲，所有人都或多或少遭到波及，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士兵，她現在應該也死了。

　　爆炸的中心，只剩下那顆火球，那是一顆布滿甲胄的火球，縫隙不斷閃出紅光，它開始向外延伸，逐漸生長為人形，火光在它金屬色的盔甲上反射。

　　黑魔，也只能是黑魔。

　　怪物站起身，它身高快有五米，沒有五官，渾身上下都是金屬片，好像是長在它身上的東西，每片甲胄的連接處都流動著紅黃的線條，像是血液在表面流動。

　　李冉緩緩向它靠近，巨大的怪物與瘦削的少女對峙。用不著逃跑，她告訴自己，她是南唐的公主，既然逃不掉，那就英勇戰死到最後一刻。

　　怪物的腦袋往旁邊一歪，像是在觀察公主，但根本看不出神態。

　　良久，它的手臂上緩緩長出一根骨刺，一根金屬色的骨刺，在停止生長後，它用另一隻手將骨刺扯下，黑色的血濺在地上，但那個傷口卻瞬間愈合。

　　它想跟我決鬥嗎?

　　李冉沒有穿盔甲，沒有那個時間，也沒有那個必要，她隻穿著紅白相間的長裙，這是她最喜歡的顏色。只是現在沾滿了灰燼。

　　真好，穿上最喜歡的衣服赴死。

　　“殿下！”是侍衛長在喊。

　　他拔出長劍，倚劍起身，身子在火光中不斷搖晃，李冉很擔心他會倒下，但還好，並沒有。

　　“南唐的勇士們！”他振臂高呼，“為國盡忠，就在今日！大唐萬勝！”

　　“大唐萬勝！”

　　“萬勝！”

　　稀稀拉拉的呼喊在四周傳來，外面的戰鬥似乎已經結束了。周圍都是些殘兵，每個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傷，他們不約而同圍在李冉身前，她甚至看見自己的一位侍女，同樣雙手執劍，未經訓練的手臂不斷顫抖，臉上的表情像是要哭出來，但她還是忍住了。

　　“殿下，快走吧。”侍衛長站在人群最前方，怪物只要用武器往前一戳，就能戳死一堆人，但它並沒有，它只是保持歪頭的動作，像是動物在觀察陌生人類的行為。

　　“殿下，快走吧！”人群齊聲道。

　　她用自己都注意不到的幅度點頭，轉身離去，有兩位士兵單膝跪在她兩側，作為為數不多還能正常行動的士兵，他們臨時擔任了護衛公主的工作。

　　這並不是因為他們貪生怕死，不願意留下當炮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在必要的時候，他們也能成為公主的劍與盾，是可以隨時犧牲的存在。

　　見到公主離開，怪物腦袋回正，不知在哪的器官發出嗚嗚的呼喊，像人戴著口罩，含糊不清。

　　它邁開步子，朝公主而去，但眼前這些人擋住了它，將它與公主隔絕。

　　怪物再次嗚嗚，這次聲響更大，人群都捂住雙耳慘叫。

　　“殺！”

　　侍衛長第一個上前，砍在怪物伸出的手臂上，但也僅僅是在那清晰的盔甲上留下一道劃痕，只是一晃眼，那道劃痕也消失不見，他只能看見自己在盔甲上的倒影。

　　怪物執劍的手隨後一揮，但作用在羅恆身上就是不可抵禦的怪力，他直接被掀飛出去。

　　人群發出雜亂的呼喊，衝上前，在怪物身上揮砍，不斷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怪物低頭掃視，它並不明白這些人的用意，但無休無止的噪音讓它感到煩悶，它身上那些流動的線條慢慢變粗，顏色也越來越亮，在到達某個閾值後，那些線條噴出火光，灼燒著腳下的人群。

　　人群四散而逃，這讓它很興奮，發出嗚嗚聲，盡管還有幾個仍在它身上不斷揮砍，但那些都是小事，根本阻擋不了自己。

　　身體忽然有種刺痛，好像被什麽東西盯住，怪物四下張望，但什麽都沒有。

　　一根長矛從黑暗裡射出，瞬間擊碎它的膝蓋，突如其來的刺痛讓它怒吼，原本保持的燃燒狀態也停下。

　　接著是第二根，第三根，先後命中另一個膝蓋還有腹部，三根長矛都深入地面，將它鎖死。

　　孫書文全副武裝，從某個角落中出現，他手裡還握著最後一根長矛，他無視怪物的嘶吼，也無視周圍瀕死人群的嗚咽。他不斷加速，奔到怪物身前，擋開它的手臂，腳踩它膝蓋，一個大跳，手中的長矛脫手飛出。

　　直接將怪物的腦袋轟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