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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千落》風起
  2004年的一個夏天,蟬鳴濺起陣陣日光回響,就是這樣一個平平無奇的日子裡,一位少年卻端坐在石台上,若有心事。一個礦山旁的邊陲小城鎮,幾條忙碌的鐵路運煤乾線,無數鬧市中行人身影,就構成了這樣令人深刻卻又隨時能被忘卻的圖景。

  故事的開始還要從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心事開始說起。那時正值2000年的深冬,那個冬季是氣象局有監測以來最冷的一個冬天。零下36℃的氣溫凍結了一切專屬北國人對冬季的浪漫向往。在空無一人的道路上,那位十六歲的少年選擇在潔白的雪地上留下他的身影。他提著一籃子櫻桃,顫顫巍巍地走在被大雪完全覆蓋的路上,每走出幾步,再回首就無法看得到剛剛踩出的腳印。在這個潔白的世界裡櫻桃的顏色顯得格外熱烈,而同樣熱烈的,還有一顆被厚重羽絨服包裹住的一顆少年的心。?

  在那個信息不發達的年代,情緒的表達總是令人感到奢望,而當一個人一旦收到了這樣的情緒,便會格外珍惜。那位少年走著走著來到了一家便利店門前,他禮貌地向小店老板問好並在匆忙地打了一個電話後,又繼續頂著寒風趕路。但是上天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道路上有這樣一位少年,依舊任由風雪對他不停地拍打……任何人在那種情況下,都會陷入一種極致思念的情緒,思念家裡的人,思念過去的老時光,思念那些溫暖的記憶,因為通過只有這樣的信念在這樣的路上走上一整天……

  終於,在小鎮的邊緣——一幢紅色石磚樓前,那位少年停下了他的腳步。他的手套已經被融化的雪水和急促的寒風凝固,但就算是這樣的環境依舊使他在抵達目的地後所流露出的喜悅笑容,他敲擊了幾下一家小診所的房門,裡面的人將反鎖的門打開,將他迎了進去,之後又將門反鎖。當他問到為何要反鎖房間時,裡面的大夫回答道,風太大,不反鎖的話門會被風吹地發出聲響。可是,即使是這樣,那道看起搖搖欲墜的厚重鐵門還是會時不時地發出聲響。

  那位少年熟悉地摘下手套徑直向其中一個小房間走去,在走到一張躺著她同班同學的病床前時,他放慢了腳步,輕輕將籃子放在床邊的桌子上,並將融化的雪水擦拭。他抬起頭看了看還剩半瓶沒有打完的點滴,又悄悄地將蓋在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掖了掖。

  時間一刻不停地走著,但病房裡的畫面似乎又被時間定格,病人們大都躺著一動不動,當然那個少年也同樣守候在少女身旁一動不動。身處在這樣的環境中,唯一能讓人深刻感受到窗外時間流動的,就是窗外無盡飄落的雪。

  不知過了多久,當少女睜開眼睛時發現,坐在一旁熟睡的少年正是她初中最要好的朋友。還來不及讓少女多加思索,大夫就招呼著要為她拔掉手上的輸液管,她一邊手忙腳亂地掀開蓋在自己身上厚重的被子,一邊又心不在焉地用眼角的余光望向一旁熟睡的少年。在完成拔液的一系列操作後,那位少女首先注意到的並不是手邊一籃顏色鮮紅的櫻桃,而是那位少年略濕未乾的頭髮。突然掀開被子的冷氣“入侵”加之一時的走神讓這少女不禁打一哆嗦,這種突如其來的感官刺激又讓她不自覺地裹緊了被子。

  在驚喜逐漸戰勝驚訝並佔據上風的時候,少女也悄悄俯身上前用手指點了點那位少年厚重的羽絨服。少女用手指點少年的力氣小到了怕因用力過猛而導致他醒來時會被嚇一跳。這樣的力氣,本是不該能叫醒一個在因在風雪中體力耗盡而熟睡的人。但少年似乎是有心靈感應般地睜開了雙眼。在照明的白熾燈忽明忽暗,光影交錯之間,少年與少女清澈的眼眸在巧合下碰撞在了一起,沒等兩人中的任何一人用言語打破這種沉默,一陣巨響的關門聲讓兩人瞬間望向同一個方向。似乎是剛睡醒的少年在精神上有些恍惚,並沒有意識到少女將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於是直到少年聽到了少女開口對他說話時,才又重新將目光移回到少女的臉龐。那時,少女帶著半分埋怨與半分擔憂還有九分的小脾氣向少年開口問道:“馮少傑,你怎麽不聽我的話!今天不是打電話說不來了嗎?你看看你,是想陪我一起打點滴了嗎……”少年一時語塞,只能不停地在尬笑與偷笑間轉換風格。最終,少年並沒有正面回應少女的訴說,只是拿起了一個櫻桃,緩緩地塞入少女的嘴裡。可是,少女仍是一邊吃著櫻桃,一邊喋喋不休,雖是無心之過,但卻讓一片沉默與死寂的病房多了一絲雪中送炭般的溫暖……面對少女的責怪,少年只能一邊樂呵著又一邊一個勁地說著:“吃吧,吃吧,凍了的櫻桃存不住……”

  風吹地越來越緩了,雪落地也越來越慢了,下雪的日子裡若是不戴手表一天中便只有白天與黑夜,因為每當厚重的烏雲將天空完全遮蓋時,便再難跟著太陽的指引清楚地校準清晨與黃昏。?可正是在這樣一個容易對時間後知後覺的場合下,雪水恰好將少年手上的石英表洗刷得錚亮。少年和少女一邊吃著櫻桃,一邊聊著各自家裡有關為即將到來的大年所做的準備事宜……在這樣孤寂的冬天,哪怕不是愛情,僅是朋友間的寒暄,也足以讓人短暫失去對寒冷的痛覺。而逐漸歡樂又溫馨的氛圍又為這樣一對少男少女增添了一份在百無聊賴的初三生活不卑不亢中卻又苦中作樂的勇氣。隨著一籃子的櫻桃越來越少,兩人之間的交談的話語越來越多,只是兩人交談聲的分貝始終沒有提高,從始至終像是從空中跌落到大地上的雪花一樣潤物細無聲。柳絮般的雪仍不停地在這白色的世界中累積它的厚度, 似乎誓要將任何能將它染色的物品徹底遮蓋。但在漫天的飛雪即將要完成一整個白天的工作之時,少女卻用手指指向了一個風雪無法改變色彩之物——窗戶上透明的冰花。不過少女並不是要將這美麗,聖潔,卻又是北方人見怪不怪之物指給少年看,而是要用指尖所指的方向引導少年溫柔的眼神跨過刺骨的寒風望向離少女不遠處的溫馨小家。只是一些動作,一個眼神,加上一點神態,就讓少年明白了少女的心思。但即使是這樣,少年仍耐心且認真地聽完了少女對於天要黑以至於不得不回家。和對於耐心勸誡少年也趕快回家這兩件事的表述。待到雪又變得厚實了一點,兩人才在離別的相互寒喧之中,走過房門走入風雪。此時他們的交談似乎才是剛剛開始,兩人交談聲的分貝,也從走出房門前的輕聲細語,逐漸出了孕育出了穿透寒風的力量,但少年和少女的分別就像是在一片雪地裡由煤炭引燃的旺火一樣縱使萬般熱烈最終也是要消散在萬裡冰封的北國之中的。少年和少女雖逐漸走上了不同的兩條道路,但少年仍微揚嘴角,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望著那個即將要在風雪中被隱去的背影,而少女雖離家越來越近,但越走越慢,似乎是在猶豫著要不要轉身望向少年,但又覺得說好了分別,突然轉身的行為又是否會有些突兀。直到少年無法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少女,少女也將向前的步伐邁得愈加堅定,兩人才算是在這個寒冷的冬天正式告別。或許是下午時分的慵懶,抑或是少了一籃櫻桃的重量;少年回家去時的步行速度,比來時的要慢上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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