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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夜仗劍》二百零四:尋敵
整個屋子裡一片安靜。

黑風寺的寺主的屍體,仍然躺在那裡沒有人動。

不過,黑風寺主是孤身一人來的,其死之後身中也無鮮血流出,大家可以不在意,但是樓近辰說有人正要殺他,這讓大家感到震撼。

這是一種無聲的震撼。

剛剛他才在這裡當眾殺人,即使是府君都只能夠捏著鼻子忍下來。

他與人在鬥法,卻仍然能夠殺第四境於一瞬之間,當大家想明白這一點之時,便覺得樓近辰更加深不可測。

而對於樓近辰來說,沒有煉製一種合於自身修行的法器的人,根本就無法擋住自己的劍。

“不知樓道長與何人在鬥法?”那個看上去精瘦的老頭子宮保山說道。

“不知。”樓近辰搖了搖頭,說道:“大家看盟約文書便是,些許小事罷了,莫要耽擱正事。”

他說完,大家便又低頭看文書,樓近辰也同樣的在看文書,只是他一心兩用。

文書上寫著在以王與士共治天下的前提之下,江州府同樣與江州的修士們共治,分別確定了與會八人修行的道場,以及他們的勢力范圍。

樓近辰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勢力范圍的大小,但是他知道,其他的修士,其實是需要有地方種草藥的,或者是演練法術,若是沒有一個大的地盤,演練一個法術都不夠地方。

將來大家若是開宗立派,也可能會優先收自己勢力范圍內的人為弟子。

這有許多的好處,而得了好處便有責任。

比如需要在江州出現了天災,或者一些邪修以人練法之時,各大勢力要派出人來維護。

還需要長期的派人在府城之中任職,每一個人任職多少年,由各家自己決定,但是不能夠斷去。

從這一點上來說,樓近辰比起別人來,是少了些弟子。

當然,這也很容易鑽了空子,因為所謂的門人弟子,需要的時候很容易收一些帶藝投師的,當然,若是因此而死亡,都是各家自己負責。

同時,若是哪一派受到了強大的敵人的攻擊,其他的門派也應該幫助。

就在這時,樓近辰又從袖子裡,拿出一個紙人,揮扔在地上,那紙人化人,栩栩如生,然而隻一眨眼之間,那人的臉上出現潰爛,然後這紙人像是浸入水中一樣,快速濕透,最後變成一張濕噠噠的紙人掉在地上。

樓近辰細細的感受著。

那在他心中漫延生長的死機,仍然在成長,顯然對方的法術仍然在進行,而樓近辰同樣是通過紙人來宣泄身中的死機。

而當紙人替人死亡的那一瞬間,他也在尋找著法術的源頭。

第一張紙人死去之時,他彷佛看到了一片火海。

再接著,剛剛他如置身於糞坑之中,不僅是被那浸濕的感覺,還有種被爬滿了蟲子的感覺。

他依然沒有找到根源的施法人,不過,也算是宣泄了部分的死機。

一會兒之後,他又再一次的揮出一張紙人,紙人消亡。

樓近辰每一次的感受都不一樣,在別人眼中,他則是風輕雲澹,像是一邊看書,一邊吃零嘴一樣。

他一次次的揮出紙人,紙人死亡,化去他身中死機。

大家覺得他輕松,但是身後的商歸安卻覺得師兄一定不輕松。

他怕師兄剛剛做的紙人用完了,他怕對方的法術再有變化,他怕師兄托大了。

鄧定看著這些,同樣的覺得不可思議,他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很多新奇之物,即使是樓近辰都未必見過。

但是如此鬥法,卻讓他有一種大開眼界的感覺。

他倒不為大師兄擔心,

他覺得大師兄一定不會有事,這些年來,離樓近辰遠了,在望海角那裡聽多了樓近辰的傳說,反而是有一種盲目的崇拜感。樓近辰在他的眼中,披著一層神秘之紗。

原本他見過的鬥法,都是當面搏殺。

悍勇衝擊,勝負在極短的時間內,或是遁逃,或是死亡,一切都是撲面而來。

今天見到的鬥法,則是看不見的對手,法不知從何而來。

……

大家看完了之後,便是開始討論一些具體的事宜。

樓近辰並未參與討論,整個火靈觀,也就大貓小貓兩三隻,群魚山中的那些精怪,倒是最後都算著是他座下的精怪了。

他仍然在體會著死機爆發的一瞬間,顯露於他心中的幻象。

他知道,那就是對方的法術痕跡。

先是預兆,然後通過送信的方式,讓自己知道有人要殺自己,通過這種方式,就鎖定人物,就像是一張無形的網,將他這個人束縛住了。

接著便是下殺手。

通過入夢小孩的夢境,讓小孩通過童謠的方式,唱出自己一定死的歌謠。

他相信接下來還會有。

而且還會是類似的。

這種法術是通過人們的口口相傳的方式,來判斷一定會死的人,有一種當大家都認為這個人死了,那這個人就死了的味道。

樓近辰想到了天劫,而這當然不是天劫,但卻有一種人劫的味道。

當大家都同意訂立這個盟約之後,那麽整個後面的一切都好說,而且也不需要他們在這裡當場就談多麽細的細節,肯定是很多事情都是慢慢的完善的。

一切結束之後,樓近辰帶著商歸安與鄧定兩人走在街道上。

走著走著,突然聽到前面有一個鋪子裡,有一個說書人,正在那裡說書,其中居然有‘樓近辰’的名字。

“……只見樓近辰大怒,仗劍衝向妖魔,妖魔大如山,一口將樓近辰吞食,咀嚼著,吐出一串骨頭……”

聽說書的人一陣惋惜,卻又顯然是接受了這個結局的樣子。

鄧定也聽到了,他大怒著便欲過去問,但是樓近辰則是阻止了,因為他可以肯定,對方一定是夢中被人改了記憶。

樓近辰感受到洶湧的死機,在身心之中堆積。

他手中的一張紙人,在手上光華湧動,又迅速的散去,碎散一片。

“師兄!”商歸安喊道。

“沒事,回去。”樓近辰說道。

三個人一路的回去,又遇上有旗被風折斷,掉落在他們的面前,又遇上了算命先生攔路,說他面帶凶兆,有大劫將臨,在看清他的面相之後,又恐慌的跑了。

鄧定想把他給抓回來,樓近辰卻喊住了。

又突然有一隻鼠從牆角的洞中鑽出,卻因為慌不擇路,一頭撞死在了對面的牆角上,鮮血竟是流了一地。

他們一路的回來,看到的都是凶兆和死亡。

這讓商歸安與鄧定兩人的心中,都升起了恐怖與陰暗。

三人回到住處之時,發現了門上居然有著一個血手印。

“師兄,我去擦了。”商歸安說道。

“不必。”樓近辰說道。

他看兩人都不理解,便說道:“若欲取之,必先予之。”

三人推門而入,旁邊的那屋子裡,一個‘員外’帶著一包東西,輕手輕腳的出門,關門,正待遠離,卻突然聽到一個聲音。

“員外!”商歸安喊道。

員外驚回頭,看到的是商歸安,他心中稍稍的松了一口氣,但也不敢掉以輕心,因為他知道這個商歸安雖然初出江湖,可手中的燈和那一手禦火之術,在第三境之中都絕對是一個強者。

“小兄弟,有事?”員外問道。

“員外可知道,這門上的血手印是誰印上的?”商歸安還是想問一問隔壁鄰居。

員外連忙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也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員外,但是員外在這裡搬家一天了,難道沒有看到什麽人在這裡出沒嗎?”

商歸安的話,讓員外無比的驚駭,心想:“他居然知道我在這裡搬家一天了!”

心中想著,又連連的搖頭。

商歸安有一些失望。

看不見的敵人最可怕。

他回到裡面,師兄已經盤坐在床上,他站在那裡,心中有些焦慮。

樓近辰卻似乎感受到了,突然睜開眼睛說道:“你們不必擔憂,這個法術有一個最大的破綻,那就是慢,需要積累。”

“而無論是做什麽,當他慢了之後,便有機會尋到破綻。”

“這個法術還有一個特點是隱秘而宏大,但是呢,卻依賴於一個入夢的手段。”

“那我可以斷定,最後殺我之時,一定也是此手段,之前的那些,一切都是為了在最後的夢境殺我而做的鋪墊。”

“所以你們不必擔心,即使是在別人構築的殺局夢境之中,你們師兄也沒那麽容易被殺死。”

“師兄,這一類法術,我們難道就只能被動承受嗎?”鄧定問道。

“覺知、殺伐、遁形、承劫,這四類本事之中,若是有本事能夠遁形於天地之外,自然不懼對方這個法術。”

“遁形,所謂遁形,並不是一定要遁去身形,而是要讓這個施法人找不到自己便可,我現在做不到,將來你自己多多思索此類法術便可。”

“還有承劫,在我心中,承劫之法是那種靈肉合一,滴血重生,斷首可重接,肉身分解亦不死亡,就好比,我們被蛇咬了一口,只要我們能夠不被毒死,那對方的法術作用於我們身上,又有什麽關系呢?”

鄧定在一邊聽了,無比的神往,他心中的法術在想象之中,出現了一片浩大的景象。

“你們不必出去,就在這裡替我守著,我要與此人鬥一鬥法。”樓近辰說道。

“是,師兄。”商歸安與鄧定兩人同時應著。

此時,天色不過是正午。

樓近辰盤坐在那裡。

他觀想著太陽,在他的觀想之中,那太陽居然有些變色了,變成了黑色。

太陽居然都死了,變成了一團灰盡。

樓近辰睜開眼睛,很快就重新閉上了。

然而商歸安與鄧定兩人,卻發現自己師兄的臉上,出現了灰敗之色。

樓近辰沒有再強行觀想,也沒有試圖去將那黑色的太陽從自己的念頭之中除去。

而是任由其存在,他記得有一種除敏之法,便是不斷的看自己害怕的東西。

樓近辰也是這時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內心深處,竟然會害怕太陽的熄滅。

他看著巨大的黑灰凝結的球體,居然越來越清晰,那球體彷佛從虛妄之中進入現實,化著滿天的灰塵降落。

這一景象,象極了‘道心蒙塵’的具象化。

樓近辰發現這個敵人,極會用一些象征性的擬象法。

你說那是法術,卻又可以說不是,但是加入了神秘元素之後,便是法術前兆,是法術的定式了。

在那滿天的塵埃之中,他改為觀想明月。

觀想明月是緊守內心,他彷佛聽到無邊的風,這風彷佛吹入了自己所住的樓中,甚至吹入了自己的床前。

有灰塵都已經吹到了臉上,吹到了手上。

他沒有去睜開眼睛看,因為他知道,即使現在睜開眼睛,也可能看到無邊的黑塵伴著風湧進來。

因為對手必定有方式,可以讓現實應證自己的心象。

“師兄,師兄……”

他聽到了商歸安的聲音,但是他沒有睜開眼睛,而是將擺在一邊的劍拿起,橫於膝上。

他觀想明月,明月在他的心中化做了劍,執於手,藏於心。

所以他的心中永遠有一點是明亮的,任由那無邊的黑暗化作灰塵掩埋。

這也是他自己做人的理念,無論這個世界如何的黑暗,在自己的心中都要有一點潔淨和光明,因為他認為這才是自己‘生’的證明。

若是與這世界的黑暗同流,那自己就不存在了。

他緊守那一點光明,在覺知著對方的存在。

那每一縷風都似對方的低語。

他的耳中開始聽到了一些童謠在唱將死,聽到說書人在說死亡。

他在心中拔出劍,揮斬而出。

劍光揮過黑暗,斬出明亮,劍光過處,童謠與說書的聲音散去,卻又很快會出現,就如抽劍斷水,水隻斷流一刹那後又重新接續。

外面的天色在暗沉下去,一輪明月升起。

今日竟是十四日,月雖未圓,卻已經升的很早,皎皎的月照亮整個江州府城,讓整個城市在安靜之余,又披上了一層銀輝。

而樓近辰一次次的揮劍,斬去一切的妄象,卻並無其他的能力展現, 並且揮劍的速度越來越遲緩。

這種遲緩很輕微,但是對方卻已經敏銳的捕捉到了。

那人知道,樓近辰的心力已經在消退了,此時更是需要加把勁的時候,絕不能夠松懈。

樓近辰突然不再出劍。

隻緊守內心的一抹皎白。

任由重重的黑暗掩埋,那沁骨的惡。

他彷佛墮入了一個無邊的惡夢之中,這惡夢荒誕怪異。

他聽到很多人在喊:“殺死他,殺死他。”

“挖出他的心來看看,挖出他的心來看看……”

“先挖他的雙眼,他的雙眼太可怕了,挖他的雙眼……”

他彷佛看清了人,都是自己身邊的朋友親人,而他們與曾經自己殺死過的那些敵人在一起。

他看到自己被綁著,被人抬著,像是殺豬一樣抬到了長凳上,他要被割喉嚨,前面有一個木盆,那是用來裝血的。

四周都是人,他們在等著分食自己的血肉。

就在這時,他那深藏於心中的雙眼睜開了。

這一雙眼睛是他從詭眼那裡得到的能力,可以看破妄象,追尋根源,同時,又以‘明月藏於心化作我雙眼’的心意而駕馭著。

最後時刻,敵人終歸會現身的,這些人之中,一定有一個是敵人。

在他的心靈深處的心眼觀注之下,夢魔之中,一切都在虛化,在分解,而他也看到了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手裡拿裡拿著一本書站在人群之後。

他負手而立,一臉微笑,像是在看一場鬧劇一般。

“找到你了。”

樓近辰的聲音像是劍光一樣,輕盈又明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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