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近辰看到了那個女修,她在屋裡窗台邊坐著,仰頭看天空。
樓近辰看到這個女修,同時也在看整座山,他的雙眼竟是看到,下方被他一劍斬開的山氣翻騰之下,竟是形成了一張臉。
這臉無形,是山氣匯聚。
而女修就在那山氣形成的臉口之中。
她是被一尊無形的‘神’吞在嘴裡。
天空裡原本的雲氣被樓近辰一劍劈開,陽光照入山中,照入那張被樓近辰用劍劈開的嘴裡。
陽光落在周燕尋的臉上,她臉上感受到了一絲的溫暖。
她覺得自己像是被囚禁著的人,終於有人來看自己了。
樓近辰順著陽光無聲的遁入,就落在小院的窗外,手中的小劍轉動,倒扣於掌心,然後背著手,向前走了幾步,來到了周燕尋的面前,說道:“我有一劍,可入心殺妄,你要不要試試?”
樓近辰說這話,是在試探周燕尋,同時也是在努力的捕捉著這山中‘劍靈’的存在,只是這劍靈,他感覺無處不在,卻又根本就無法捕捉。
就像是一片荊棘中,你無法找到根莖,所以便無法真正的將之殺死。
“這就是虛嗎?見其所在,卻無法感知其所在,看在眼中,卻無法照其入心。”
“若是真被其印入心中,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在不知不覺之中可能被其念頭寄生。”
“明明在那裡,卻如鏡花水月,觸之即散,宛若倒影!”
若是感知不到,或者感知到無處不在,尋不著根,那麽樓近辰這一劍出不了,因為出也無濟於事。
之前從天空斬落的這一劍,他便沒有感觸到根本,這與他以往的經驗是不同的,以前他即使是感知的不夠真切,但只要出劍了,總能夠破開那層層虛幻觸及其真實的存在,從而最終將之殺實。
而這時,她笑了,她的雙眼通紅,顯露瘋癲之色,卻蘊含著某種莫名的開心。
她笑的那一刻,她整個緊繃的心和身體都松開了,然後樓近辰看到她的肉身在開始扭曲異變,她原本還是人的皮膚在變成青黑,並潰爛。
同時,她的心中似有陰寒的水化作洪流湧下,將她的意志淹沒。
四周的雲氣朝著他們所在的這個小院之中湧來,而天空上的雲氣又快速的衍生,欲將陽光遮蔽。
然而也就是這一刻,她突然開口道:“我心亦為囚籠,即使是片刻,殺我。”
她的‘殺’字才起,樓近辰的劍在揮出的那一刻,已經重新化為長劍,舉起的那一刻,牽引下來天空那無盡的陽光。
陽光順著他的劍,化作一片金虹,劃過周燕尋那正瘋狂顫抖異變的身體。
樓近辰的劍意破開重重意志,直到那最深處。
他彷佛看到一尊神像,那是一尊沒有任何表情,但是雙眼又無比詭異的巨大神像。
有道是,一切詭異的生長,都是從雙眼生起,而雙眼通心,生了眼,便代表‘她’長了心。
這一劍朝著那冥冥之中,最深處的神像落去。
他整個人像是落入了深沉陰寒的水中,又像是進了茫茫黑暗的虛無裡,更似他心中深埋著的傳說中的陰間地府,更有著那無形鎮壓之意落在身上,但是卻被他身上無形的劍光衝散。
他帶著塵世的意志,大千裡的烈陽,刺入這無盡深幽的黑暗裡,黑暗之中無數的無形妄象出現,試圖阻擋,有他心中陰間的那些陰神,有怪物,無形的浪濤化作無數的劍。
這既是意象,也是真實。
整片山都似已經在翻騰,禁地之中那麽多的劍在這一刻都似生了殺意,殺意朝著樓近辰匯聚,彷佛形成了一把無形的劍,朝著樓近辰斬來。
然而樓近辰似乎對於這外界的一切都一無所知,他的意志已經融入了自己刺出的劍中,劍如烈陽,無形質的,散則為絲絲縷縷,曲折靈動,又鋒銳又堅韌。
一散一聚之間,便已經避開了周燕尋心靈中,那無形意象浪濤鋒芒,在這一片虛妄的黑暗裡,反而形成了四面八方的光線散落,卻又朝著一個方向匯聚景象。
彷似萬千光劍朝宗而來。
乍散乍聚。
散為滿天光,聚則為驕陽劍虹,瞬間落在了那神像上。
自神像的雙眼刺入,火焰湧生。
一聲無形的嘶吼在山間震響。
周燕尋的身體被劍光化作的烈陽火光吞噬。
而後山禁地之中的一座神像先是湧起烏黑靈光,隨之似有陽光自她的身中湧生,烏黑的靈光快速的暗澹下去。
原本詭異的雙眼,也失去了神采。
山中那如山呼海嘯般的劍鳴浪潮戛然而止。
樓近辰收劍,拄劍而立,他整個人都有些虛脫的感覺,剛剛那一劍幾乎是傾盡他所有,他有一種預感,自己只有這一次的機會。
而且,他也聽懂了她的意思,她其實一直以來,都只有心靈這一關還堅守著,肉身早已經受到了侵蝕,而當她看到樓近辰時,於是放開了心靈。
並且在自己沒有失去自製力的那一刹那,以心為囚籠,禁錮了那‘劍靈’一下,也就這一刹那,樓近辰找到出劍的最佳時機,也是那一刹那,讓他捕捉到了那‘劍靈’的氣機。
天空中的烏雲快速的散去。
樓近辰閉著眼睛,仰頭看著天空,那雲氣在風中快速的散開,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匯聚著,那太陽精華在他的身中補充著。
而這時,有一道劍光從遠處激射而來,在空中一個盤旋,落在樓近辰的面前,他看著拄劍而立不動的樓近辰,急問道:“三哥,你沒事吧?”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白也劍。
樓近辰縱光而起之後,他也來到了天空,遠遠的看到樓近辰一劍斬開烏雲,然後落入山中去,便也急急的趕來。
只是他的遁術究竟是慢了,在來到山下之時,看到山中似劍在驚鳴,山氣如怒濤湧蕩,便又不敢靠近,因為這威勢,並不是他所能夠應對的,於是在山濤劍鳴聲驟然而止之後,這才快速的上山了。
他看到樓近辰拄劍而立,問了話之後樓近辰沒有理,於是在打量了一下之後,發現樓近辰大概只是虛脫了,此時正通過采攝陽光快速的補益著自己。
而前方那屋子已經被大火吞噬了。
劍靈山上這驚天的一幕,被很多人看到了。
一時之間,都在猜測劍靈山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慈恩寺中的人更是震驚無比,因為他們離這劍靈山說不上遠,樓近辰縱光而走時便有人發現了,再後來看到了天空的陽光似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光柱落入山中。
這一幕驚著了許多人,在這一刻,樓近辰在他們的心中是無敵的,不可戰勝的。
然而樓近辰卻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夠一劍建功,其中是有周燕尋出了力的。
那個‘劍靈’其實是合自己與周燕尋兩人的力量一起殺死的。
那周燕尋在最後那一刻,放開了心靈,放‘劍靈’進來,並以心化囚籠,讓樓近辰捕捉到了‘她’的存在,這才能夠劍出有落處。
樓近辰在原地站了一天一夜,白也劍守在那裡,在夜晚的時候,他看著樓近辰站在那裡,卻突然有一種不可知的感覺,突然變的神秘了起來,彷佛成了水中倒影一樣。
他心中一驚,坐直身體看著樓近辰,樓近辰卻已經又真實起來,後面卻是再也沒有那般的變化。
白也劍問他,他則是歎了一口氣,說道:“雖然見到了‘虛’,也似乎明白了一些‘虛’的樣子,但是這仍然只是我在模擬,還差了不少。”
“很多事都是從模彷開始的,有時候做的多,練的久了,就會自然的領悟。”白也劍說道。
“你說的對。”樓近辰自然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有些東西,你悟了,但是沒有去做,沒有去練習,就會一直差一點真實的體驗。
悟和練是都需要的。
“我想,用不了多久,大周王族便會有人上山來。”樓近辰說道。
“沒關系,師叔應該很快就要回來了。”白也劍說道。
樓近辰點了點頭,這些都是他們的事,他只是來幫忙的,至於結果已經是這樣,一切都是他們的事。
“那我去你們的禁地看看。”樓近辰說道。
這時,一道光華落下,薛寶兒也來了,正好陪著樓近辰一起朝著後山走去。
白也劍也沒有阻止,雖然之前那後山是劍靈山的禁地,外人是絕不可能進去的,但是現在樓近辰這樣說要去看看,他也不可能阻止的。
他也沒有問方向,雖然樓近辰根本就沒有到過這裡,但是順著自身對於劍意的感應,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一座山。
那座山很大,算是山中靈秀匯聚之地,隱於一片迷霧之中。
樓近辰帶著薛寶兒進入山中,感受著這山中萎靡的劍意,他知道,這劍意大概是之前被那‘劍靈’催發過,所以現在既有一種躁動感,又有一種虛弱感。
樓近辰一路的來到了山腰處,那裡有一座鑲嵌於山體之中的神像。
這神像是與山完美融合在一起,可以看出原本就是這山的一部分,只是被凋刻成了神像而已。
而現在這石像似腐朽了一樣,上面斑駁,似經歷過了千萬年的歲月,風化嚴重,樓近辰伸手一摸石像,石膚如沙塵一樣落下。
“一尊‘劍靈’神像引聚秘靈附著,從而使這山中之劍生靈,再以劍靈合於自身,可惜,依然是借了外力,終是走了捷徑,我輩修行,一定要以修自身為根本,若是有捷徑隻提高實力,而無法使自身修為境界增長的法門,都是外法,都是不足以憑。”
樓近辰說道,薛寶兒跟在身邊,默默的點頭。
樓近辰站在那石像下,俯瞰著這一座劍靈山藏劍孕劍的山,感受著這山中的劍意,卻一時之間沒能夠找到一把實質的劍。
他心中突然一動,自肺藏之中吐出一團白虎金煞來,這一團白虎金煞在他的肺藏之中孕育了很久了,與他有一種血肉相連的感覺。
只見那一團金白的光華吐出之後,化作一隻白虎虛影在這山中遊走,所過之處,竟是有劍氣朝它的身上匯聚。
一時之間,山中似有劍鳴如浪響起。
彷佛有一柄柄虛幻的劍從土裡飛出,從石塊之中鑽出,從樹裡鑽出,融入到了那一團白虎金煞之中去。
那些虛假的劍大小各異,顏色各異,化做一抹抹的光線,刺入白虎的身上。
那不是真實的劍,或可稱為劍靈,又可稱為劍意、劍氣。
只見白虎像是被插了數百的劍在身上,樓近辰明顯的感受到白虎金煞變的沉重,變的不再純粹了。
但是樓近辰卻感覺到將這白虎金煞,煉成自己心中真正劍丸的契機。
他伸手將那白虎金煞收回, 白虎金煞像是一隻小小的玩偶一樣,化著巴掌大小的落在樓近辰的手上,樓近辰此時當然是無法將他吞入肺竅之中。
因為這上面吸納了太多異種劍氣,他必須要將之融煉到這白虎金煞之中去方可。
“為我護法。”樓近辰說完之後,便盤坐在那裡,引動烈陽聚於手掌,然後蓋在那如一隻蛤蟆大小的白虎身上。
火光湧動,樓近辰的法念籠罩其上。
如果是相性不合的東西,很快融合到一起去,這些劍靈被白虎金煞吸引而來,便說明相性是合的,雖然有差異,但是樓近辰覺得可以融煉。
他的法念合在掌心,在這一刻如熔爐一般,融煉著掌心的小白虎。
原本虛飄的白虎金煞,在吸納了這麽多的劍靈之後,變得凝實沉重起來,這讓樓近辰心生一種想法。
自己的‘合金’劍化虹,是由實到虛,人也是由實到虛,從而走向長壽長生,那麽虛的東西就是要從虛到實,從而在這個世上便似生了根,生了根才汲取營養,秘靈便是這般。
那麽這白虎金煞一直以來,都是輕飄,難著力,雖然有妙用,卻也一直以來被他做為煉劍之用,現在合這麽多劍靈,或許能夠有著某種質的突破。
他坐在那裡,閉著眼睛,掌心裡的白虎身上插著的劍在火光之中如蠟一樣,慢慢的融化著。
樓近辰能夠清楚的感覺到,手中的那許許多多的劍靈在自己的法念攝聚的陽火之中融合。
然而這時,卻有一個聲音悲憤的狂怒道:“是誰?誰毀了我劍靈山的根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