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
窄雨巷。
方才還安靜的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雨。
寒冬,深夜,冷雨。
這種時候,人們都縮在溫暖的被窩裡熟睡,街上卻有三個黑袍人抬著一座沉重的青銅爐,冒著冷冽的大雨咬牙前行。
三人身上都有傷,甚至有兩人的大腿傷口崩裂,流出了鮮血。
但他們卻不敢有絲毫耽擱,咬著牙,抬著青銅爐拚命往前跑。
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地拍,三人心中淒楚,卻又無處宣泄,只能邊跑邊哭嚎。
“我好想寫一個慘字啊!”
“一個慘字怎夠?應是淒淒慘慘戚戚!”
“別廢話了!前輩說了一炷香,不可耽誤!”
三人慘叫一聲,奮力往前衝刺。
終於,在一炷香即將到時之前,趕到了柳煙巷。
只見那紅色的修長身影站在遮雨的屋簷下,紅紗上方的眸子冷的瘮人:
“太慢了。”
三人齊齊跪下:“前輩息怒!我等已盡力了,實是這雨太大,請前輩饒了我們這一回吧!”
孫三抬起滿是雨水的臉,從懷中掏出一把雨傘,雙手呈上:
“前輩,我特意給您拿了一把傘。”
趙一和錢二面面相覷,這小子也太不知羞恥了!
下次這種事我一定要搶先!
紅發女修冷哼一聲,沒有接傘:
“你們可以走了。”
“是。”
三人應是,趕緊爬起來,趔趔趄趄地出了柳煙巷。
待趙錢孫三人離開,紅發女修拿出一個繡了朵青蓮的儲物袋,素手微揚,這青銅爐便已被收入袋中。
隨後,紅發女修手中又多了一把紅色的雨傘。
雨傘撐開,鮮紅的傘面上有一朵青蓮的圖案。
紅發女修走進雨中,那傘面上的青蓮似在微微搖曳,將雨水全都遮擋在外。
片刻後,紅發女修消失在寒夜冷雨中,柳煙巷恢復安靜。
......
第二日。
秦耕耘睜開眼睛,眸中一片渾濁。
即便眼前正漂浮著的虛幻文字,也無法讓他的心熱起來。
【姓名:秦耕耘】
【壽命:35/40】
【修為:練氣三層,11/500】
【技能:一階丹師,14/200】
【靈根:火系下品靈根(31/100),冰系下品靈根(37/100)】
【可用修行點:6】
昨晚被秋知荷強行要了三次,火系靈根增長了3點,冰系靈根增長了4點。
還得到了6點修行點。
也是有所收獲的。
但秦耕耘眼下最大的困難不是修行點和靈根數值增長的快慢,而是丹爐!
在買了那座二手青銅爐之後,他的全副身家只剩下了八靈石。
現在那剛買來的青銅爐報廢了,如果要再買一座二手青銅爐,至少需要十一靈石。
這還是莫道友不知欠了那二手攤販什麽人情才幫他談下來的價錢。
如果再去買,不說是否還能那麽容易找到合適的二手丹爐,就算找到了,恐怕十一靈石也拿不下來了。
而且他每日還要生活,家裡還有妻子要養活。
如何湊到那麽多靈石再去買一個丹爐?
秦耕耘歎了口氣,緩緩起身,床上的秋知荷背對著自己,似在熟睡,他下了床,隨便洗漱一下就出門了。
門口的廢棄青銅爐已經不見了,應是被房東雇的清掃給收走了。
第二次煉丹就成功,走上天才之路的夢想,就像被當作垃圾收走的破丹爐一樣,終究成了不值錢的妄想。
就像這世上99.99%的普通人一樣,只能平庸地生存在這世上。
不,也許我連生存都做不到了。
秦耕耘壓下心裡的負面情緒,勉強提起精神。
早早來到靈丹坊,看看左右無人,他邁步走向那座舊煉丹室。
那座青銅爐還在裡面吧?
“秦耕耘,你做什麽?”
身後傳來楊鳳山的聲音,秦耕耘回頭,拱手道:
“楊管事,我想打掃一下舊煉丹室。”
楊鳳山道:“我不是說了嗎?這座煉丹室要重新修葺,這幾日誰都不許進去!”
秦耕耘心裡也是豁出去了,問道:“楊管事,可我看這兩日並沒有工匠來修葺。”
楊鳳山胖臉上那三角眼微微眯起,聲音變冷:
“秦耕耘,你一個小小的丹爐藥侍,居然敢來質問我?”
這時坊主走了進來,楊鳳山立馬變臉,朝坊主躬身行禮:
“師尊,您來了,我已經把煉丹室打掃了,丹爐、丹石、藥材也準備好了。”
裴道玉嗯了一聲,徑直朝煉丹室走去,顯然今日他還要繼續煉製冰清丹。
秦耕耘一咬牙,上前拱手:“坊主,我想租用坊裡那座閑置的青銅爐,請問可否......”
他話還沒說完,坊主已經走進了煉丹室,似乎根本就沒聽到他在說話。
楊鳳山不屑地瞥了秦耕耘一眼,跟著坊主走進煉丹室,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仿佛也關上了秦耕耘最後的一絲希望。
酉時。
秦耕耘散值離開靈丹坊,來到夜市。
遠遠看到一身素色長袍的莫小蘭正在支攤,但秦耕耘卻沒有過去。
還是那句話,二手青銅爐不是那麽好找的,即便又找到了一座,自己那點靈石也根本買不起。
莫小蘭確實願意借靈石給自己,可她的情況比秦耕耘好不了多少。
否則莫小蘭也不會起早貪黑的這麽辛苦。
人家已經幫你夠多了。
你炸爐了也要找人家幫你嗎?
都是底層修士,她還能幫伱什麽?
秦耕耘搖搖頭,最終沒去找莫小蘭,在夜市的其他地方找了一圈, 果然沒有找到售賣二手丹爐的。
他離開夜市,回到窄雨巷。
在自己租住的屋門前站定,秦耕耘的臉色忽然變得猙獰。
媽的!
這世道不讓人活,我偏不如你意!
秦耕耘心中做了決定,今晚潛回靈丹坊,將丹爐偷出來!
反正橫豎都是死,不如搏一條生路!
打定主意,秦耕耘心頭反而輕松了,推開家門,聞到了熟悉的香味。
秋知荷穿著昨晚那件繡蓮煙羅衫,黑紗裹身,山川起伏。
她面前的桌上擺著一口鐵鍋,兩個瓷碗中已經盛好了粥。
見秦耕耘進門,秋知荷淡淡地道:“吃飯吧。”
“好。”
秦耕耘點點頭,在秋知荷的對面坐下,看了看她面前的那碗粥,秋知荷道:
“今日的粥沒有加藥材。”
秦耕耘摸了摸鼻子,笑道:“好,吃飯吧。”
兩人默默地埋頭喝粥。
很快吃完晚飯,秦耕耘忽然開口:
“秋道友,今晚我要出去一趟,若我......沒有回來,你便離開窄雨巷,另尋良人再嫁吧。”
他與秋知荷終究夫妻一場,若他今晚真的失手,還是不希望連累她。
秋知荷面無表情:“先把碗洗了。”
秦耕耘一愣,隨即答應。
這也許是和她吃的最後一頓飯了,有始有終吧。
秦耕耘把收拾碗筷,走進廚房,倏地呆住。
廚房裡,不知何時竟擺了一座幾乎全新的青銅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