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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不修行》第147章 江湖奇門,隔壁的“重生者”
清晨,太陽從河面升起,驅散薄霧,也顯出寬闊的運河上,一艘艘大型船隻。

 若從天空俯瞰,如同一粒粒芝麻,朝著江南港口靠近。

 其中某一艘中等船隻的甲板上,季平安一身青衣,負手立在前端,稍微多了幾分棱角的臉龐上,雙眸穿透霧氣,望著遠處地平線上隆起的建築群走神。

 “哈欠~起的這樣早啊。”

 腳步聲從身後傳來,然後是穿淺粉色裙子,顏值不俗的少女。

 俞漁黑潤的頭髮隨意扎起,露出白皙的脖頸,嫩滑的小手打著哈欠,眼窩上浮著不明顯的黑眼圈,一副縱欲過度的模樣。

 兩人的容貌,都用法器進行了細微調整。

 畢竟都是在神都大賞當眾亮相的人物,和沐夭夭與黃賀這種小透明不一樣,為了避免麻煩,適當的偽裝是有必要的。

 “其實我覺得,你用不著偽裝,”季平安神色複雜地看著她:

 “以你如今的模樣,恐怕就算外表再像,熟悉的人都不敢認。誰會想到,堂堂國教聖女會是這樣邋遢憊懶?”

 或許,是在青雲宮時給約束的狠了。

 此番外出,逃離了辛瑤光的管束,俞漁除了一開始還習慣性“矜持”了下,後來就徹底不裝了。

 用表演學領域的詞來形容,就是:

 解放天性。

 高冷的聖女形象一去不複返,反而是“戲精”的本質暴露無遺。

 很快與小吃貨廝混在一起,融入了這個小團體,除了嘴巴有時候還習慣性地“硬”,其他地方,連脊梁骨都是軟的。

 長路漫漫,俞漁這段日子,每天晚上沉迷打麻將,季平安懶得陪她玩了,她就拉著另外兩個貨打牌“鬥貪官”……

 讓季平安一度後悔,當年就不該發明這兩種遊戲。

 要類比的話,就像是苦讀多年的學生高考完畢,開始沒日沒夜肝遊戲,屬於一種報復性行為。

 “玩物喪志。”季平安心痛地予以點評。

 俞漁不樂意了,打了個哈欠,不服氣地挺起胸脯,揚起雪白下頜,“呵”了一聲道:

 “這可是大周國師發明的遊戲,我這叫追尋國師大人的腳步。你這種層次的人根本不懂。”

 啊對對對……我不懂……

 季平安氣笑了,懶得理會她,提醒道:

 “按照如今的速度,中午前,就能抵達余杭府城碼頭了。”

 到了!?

 俞漁眼睛一亮,整個人就不困了。

 別看她這段日子化身宅女,一路墮落,但狠狠玩了好幾天,其實也有點沒意思的。

 整日幾個人困在一艘船上,周圍全是水,也的確很單調。

 別說打牌了,就算做愛做的事,也撐不住啊。

 “余杭啊。”她向往道:“我還沒來過,聽說可熱鬧了,神都雖然也很好,就是太嚴肅了,而且師尊也不讓我出去玩。”

 說話的時候,她認真地從自己的袖袋裡,掏出了一個花花綠綠的小冊子,認真翻看起來。

 這是離開前,從京裡的書坊買的“旅遊手冊”,對余杭這座大城進行了介紹。

 季平安雖許多年未行走人間,但對瀾州並不陌生,來過許多次。

 作為大周南部,與南唐毗鄰的州府,此地囊括了傳統意義上的“江南”地界,雖然地理上與“地球”不同。

 但季平安當年出於惡趣味,將這邊的地名改了改,包括“余杭”這個名字,以及“秦淮河”,都是他的傑作。

 恩,玩的就是一個代入感。

 而作為江南中心,商貿繁華之地,這邊的宗族勢力也更龐大,在開科舉後,地方豪族卷科考,加上江南富庶,於是也把這邊卷成了文風昌隆之地。

 與之對應的,由於豪族的存在,以及江湖勢力扎堆,朝廷的權力受到了一定壓縮。

 作為府城,城內官面上最大的力量,還是府衙,以及余杭知府。

 其下,城外有朝廷軍營衛所,城內,除了常規的捕快外,涉及“修行者”的組織,有三個。

 分別是:朝廷下轄的“斬妖司”,以武夫途徑修士為主,負責涉及修士和妖族的案件。

 道門下轄的“三清觀”,內部有道門修士坐鎮。

 以及欽天監下轄的“陰陽學宮”,入監的“陰陽生”就出自這裡,不過由於欽天監創立時間短,陰陽學宮裡大部分人都不是“星官”。

 宗族方面,裴家為第一,還有個南宮家族,排在第二,其余的季平安沒關注。

 至於諸如“聽雪樓”之類的,各大江湖門派在城內的產業堂口,城內幫派,以及禦獸宗的代理人,江南商會、秦淮河上的妓子、三教九流的亂七八糟的地頭蛇與過江龍……等等,則構成了余杭這攤渾水的底色。

 季平安覺得,倘若江湖上發生變化,這種地方肯定是春江水暖最先知的那隻“鴨”。

 另外,隨著靠近,他愈發清晰地察覺到,相比於其他地方,余杭附近的靈素明顯更濃鬱。

 “是因為山川地脈緣故嗎?但在我的記憶中,余杭雖山清水秀,但並不是聚攏靈素的地勢……”

 季平安眉頭微皺,暗暗記下這個異常。

 “嘖嘖,這上頭好多美食呢,等上岸了本聖女請伱吃啊。”俞漁嘖嘖稱奇道。

 季平安無奈,這什麽沐夭夭2.0……一群吃貨。

 俞漁又道:“這冊子裡還說,余杭匯聚江湖奇門,我還沒怎麽見識過。”

 季平安淡淡道:“都是些散人手段罷了。”

 江湖奇門,指的是許多散碎的小傳承,歷經歲月衍化出的道術分支。

 相比於正統天罡道術,花樣更多,但也只是新鮮罷了。

 對普通人,以及一般的武人很厲害,但對五大門派這種“學院派”,就多少有些不夠看了。

 俞漁一臉不滿,瞪了他一眼,覺得和這家夥出來玩真掃興。

 殊不知,二人並肩站在一起說悄悄話的一幕,落在遠處那些船夫眼中,則成了濃濃的羨慕嫉妒恨。

 至於瞪眼睛,則被理解為“眉目傳情”。

 ……

 “公子,吃飯了。”

 這時候,船艙簾子掀起,一副書童打扮的黃賀招呼道。

 二人返回船艙,就看到房間裡擺放著一張四方桌,中央是一個很深的瓷盆……這是為了避免船隻搖晃潑灑。

 盆中是一條肥碩的清湯鯉魚,切開了幾道刀口,灑著香菜,濃白的湯汁蕩開漣漪。

 穿著荷葉色羅裙,小臉素白,帶著些嬰兒肥的沐夭夭正虔誠地跪坐在桌旁,手裡的碗已經盛滿了米飯,眼巴巴,直勾勾盯著魚湯,狂吞口水。

 仿佛整個世界裡,別無他物。

 “手藝又進步了啊。”季平安嗅了嗅,讚賞地看了黃賀一眼。

 這一路上,四人的夥食由黃賀承包。

 以前在欽天監裡沒看出來,黃賀竟然還有一手相當不錯的廚藝,按照他的說法,是“家學淵源”,原本荒廢了許多年,這段時間撿起來,令季平安大為驚訝。

 黃賀笑了下,給“公子”和“小姐”盛湯。

 沐夭夭則早已開動,運筷如飛,腮幫子一鼓已鼓的:

 “好次……好次……”

 你什麽都覺得好吃……季平安發愁,答應了徐修容好好調教她的弟子,可別等女監侯出關,趕來余杭。

 發現沐夭夭修為原地踏步,體重晉級了一個大境界……那就尷尬了。

 “公子,中午就要上岸了,您準備接下來怎麽安排?”黃賀問道。

 季平安夾了口魚肉吃了,早有腹稿道:

 “先租一套宅子,帶店面那種,我準備先開個卦館。”

 “卦館”,更通俗的說法是“算命館”,江湖上許多依靠給人看相、算命為生的人,沒錢的會在街上支起一個攤子,有錢的就盤下一個店鋪。

 季平安這樣做,有兩個目的。

 其一,是通過算卦,可以較容易接觸到“異常事件”,很簡單的邏輯,倘若城中出現某些異常,就很可能有人來佔卜,是一個極好的消息獲取渠道。

 其二,也是為了更符合“歷練”的要求。

 星官想要提升“佔星術”,就需要大量的練習,所以對星官途徑來說,給人算命也是一種修行方式。

 季平安在這項能力上已滿級,但為了日後佔星時,不要顯得太妖孽,總要有一個“歷練”的過程,才更合理。

 至於接觸朝廷,從而進行調查……他暫時不準備用。

 且不說朝廷獲取消息往往更慢,就算有發現,也會給皇室與道門截流,根本輪不到陰陽學宮。

 黃賀等人已經知道流星的事,明白季平安此行,除了修行外,也要調查真相,所以對這個選擇並不意外。

 俞漁也沒反對,這是她自己的歷練,也沒想著靠三清宮。

 ……

 飯後,俞漁拉著三人“鬥貪官”,季平安則返回自己的臥室。

 門甫一關上,他懷中那一頁道經自行飛出,懸浮在空氣裡,一道道虛幻流光溢出,凝聚為一道女子的身影。

 她穿著裁剪怪異玄黑色衣袍,頭戴這個時代極罕見的尖頂軟帽,臉龐美麗而蒼白,好似許久不曾見陽光。

 黑色長發柔滑垂至腰際,五官立體,神色略顯呆板,有一種雕塑般的美感。

 “你要對我負責。”薑薑一字一頓。

 季平安一口魚湯險些噴出來,無語道:“什麽虎狼之詞。”

 薑薑說道:“你答應了,帶我看人間,但沒做到。”

 她說話的時候,明顯不熟練,一句話要中斷好幾次,語氣中也缺乏情緒,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工智障。

 所以,負責是這個意思……季平安歎道:

 “這一路,始終在船上,哪裡有人間給你看,不過等進了余杭城,機會就多了。但先說好,不方便的時候你不要出來。”

 薑薑說道:“我可以,掩藏自己的形跡。”

 身為器靈,她可以依靠道經,施展部分術法。畢竟,道門傳承的源頭就在這部經卷中。

 季平安說道:“那也要注意,江湖中也有高手,尤其是這段時日,要更小心些。”

 薑薑想了想,說:“那我不出去,你把道經露出一角,我偷偷看。”

 還可以這樣……季平安讚歎,也沒拒絕,笑著說道:

 “等安頓下來,我帶你逛逛江南夜市,比如秦淮河就是徹底不眠的,秦淮八豔聽過沒,你看過那麽多話本,應該知道。”

 薑薑“恩”了一聲,用冷靜的語調說:

 “在花船上接客的妓子中出挑的一類,人族男子可以付出金錢與其交配。”

 ……季平安沉默了下。

 薑薑困惑道:

 “但我不理解,為何那些男子願意這般?若是隻為交配繁衍,書上說可以娶妻納妾,而人族男子又無法容忍自己的配偶與他人發生關系,可在這種交易中卻可以容忍。很奇怪。”

 這是一名對人類社會的了解隻限於書,所以存在諸多困惑的器靈發出的靈魂拷問。

 季平安歎了口氣,語氣複雜說道:

 “這個問題難以三言兩語解答,要分為許多不同的類,但若用一個詞來形容,大抵要歸結於人性。”

 人性……薑薑咀嚼著這個詞,覺得深奧且複雜,她不明白。

 季平安說道:

 “人很複雜,看人間,不只是‘看’就懂了,還要思考,不過咱們時間很多,可以慢慢理解。”

 薑薑點頭。

 季平安抬手撿起道境,請她進去,然後又補了句:

 “另外,‘交配’這種詞不要亂說。或者用別的詞代替。”

 薑薑困惑:“怎麽代替?”

 季平安想了想,覺得其他的詞也都有些敏感,於是說了個不敏感的:

 “配合。”

 ……

 將薑薑收回道經,季平安盤膝打坐休憩,吞吐靈素修行。

 中午時分,隨著船隻減速,他睜開雙眼,推開船艙,就看到前方赫然已是繁忙熱鬧的碼頭。

 來自各方的貨船聚集於此,許多民夫如同勤勞的工蟻,往來船艙與岸邊,扛著貨物往返。

 至於單獨隻運人的,反而不算多。一行四人拿起簡單的行李,邁步上岸,並在漕運官吏處出示了路引,順利登岸。

 雖並未張揚,且容貌進行了微調,但考慮到隊伍裡兩個顏值不凡的少女,仍吸引了不少視線。

 俞漁躍躍欲試,仿佛恨不得上演話本中,那種小反派見色起意的橋段,可惜大多數人都只是羨慕地看著季平安,令她頗為失望。

 倒是江湖經驗更豐富的季平安,敏銳注意到岸邊有數道目光投來,不過他也沒在意。

 四人穿過人聲鼎沸的碼頭區,走向了馬車行區域,準備乘車前往城區——碼頭區距離主城,還有一段距離。

 問過價格後,黃賀伸手摸向腰間錢袋,解開細繩後臉色一變:

 “銀子怎麽變成石頭了?!”

 兩女大驚,扭頭望去,果然發現錢袋裡的碎銀與銅板悉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堆石子。

 不是被偷,而是被換掉了。

 “難道是那幾個船夫?”

 三人臉色瞬間不太好看,身為大派修行者,卻給人無聲無息偷梁換柱,未免太過打臉。

 黃賀慌張地伸手,想要去摸懷中內袋裡的銀票,卻見季平安將攥緊的手攤開,掌心是丟失的碎銀:

 “裝回去吧。”

 迎著三人詫異的目光,季平安神色平靜道:

 “不是船夫做的,是我們方才從碼頭區出來,被人用搬山小術法挪走了。”

 搬山術法……江湖奇門?俞漁秒懂,意識到幾人遭遇的並不是普通的小賊,而是奇門中人。

 說是修行者吧?也不算,但若說是凡人?又的確會驅使一些術法……在奇門中,也是戰力最低那一檔。

 否則也不會蹲守碼頭做這種勾當。

 俞漁怒道:“人呢?”

 她感覺顏面無光,國教聖女踏入江湖第一步,就被上了一課。

 季平安不甚在意地搖頭笑笑:

 “走吧,我已經教訓他們了。另外,收起大派弟子的傲慢,有時候,不是修為高就不會踩坑的,三教九流能存在那麽多年,一些手段雖不入流,但的確有些東西。否則,真以為各大派讓你們外出歷練是遊山玩水的?”

 三人若有所思,既覺“受教”,又詫異於季平安的手段。

 “喂,你也是第一次行走江湖吧,怎麽就這麽懂?”俞漁鑽進馬車,忍不住問道。

 季平安笑而不語,心想我行走江湖的時候,你連個細胞都還不是呢。

 ……

 碼頭東側,一條巷子中,一名年輕的江湖人快步疾走,鑽入巷子後靠在牆上輕輕吐了一口氣。

 巷子裡一個中年漢子走過來,打趣道:

 “都不是第一次做了,還這般緊張?”

 年輕的奇門武者吐了口氣,下意識挺直腰背,說道:

 “這次盯上的羊是幾個年輕的公子哥小姐,雖然穿的不起眼,但那股子氣質絕對不是貧苦人家養的出來的,尤其是那兩個女的,水靈的要死,絕對是大戶人家出來的。”

 中年人不意外,這年月講究財不露白,除非是帶著大隊護衛,否則外出都會裝低調:

 “然後呢?”

 前者嘀咕道:“但下手的時候,那個公子哥好像看了我一眼,但不確定,像是錯覺,不知道怎麽就心驚肉跳的。”

 中年人哈哈笑道:“還是手生,疑神疑鬼,若真是厲害角色,豈會放你離開。”

 也是……年輕奇門武者一笑,也覺得自己想太多,手腕一甩,一個鼓囊囊的布袋從袖子裡滑落在手裡。

 一邊解開,一邊說:

 “不過我這段時間,總覺得城裡有點不對勁,扎了好幾個點子,幸虧我收手快,要不避避風頭……感覺來這邊的散人變多了,不對勁的事也越來越多,像前幾天搬山,到手的竟然是一本破書,不知道什麽人瞎編的修行法門……”

 中年人嗤笑道:

 “你小子鼠膽,能有什麽厲害人物,全是……”

 還沒說完,突然那隻錢袋裡猛地開出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繼而,花朵燃燒起來,蕩開火焰光圈。

 兩名奇門武者瞳孔驟縮,慘叫一聲,隻覺被灼熱力量鞭打,全身氣力丟了大半,躺在地上,皮膚血淋淋一條口子,驚恐對視。

 意識到,這是惹到了真正的高人了。

 ……

 ……

 小半個時辰後,馬車正式駛入余杭城區。

 車窗外,建築與人氣肉眼可見地密集起來。

 古色古香的建築鱗次櫛比,寬敞的街道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一名名文人打扮的男子,或攜著女伴,或三五好友結伴過市,嘈雜而熱烈。

 與神都城威嚴大氣的布局不同,余杭的江南水鄉氣更重。

 城內隨處可見四通八達的河流,一座座小橋,河上一艘艘小舟穿梭,恰逢夏季,綠柳成蔭。

 且多小樓、亭台、園林建築。

 許是太陽熱烈,許多女子都撐著極好看的紙傘,姹紫嫣紅。

 “真好看。”沐夭夭扒著窗子,撅起小屁股,羨慕地說。

 季平安靠在車廂的軟墊上,笑著說:“喜歡之後咱們也買幾把。”

 俞漁也興奮的不行,但她方才丟了面子,便警惕的一批,看街上每個人都像是小賊。

 不多時,馬車在一處牙行外停下,四人走入其中,一名老經紀眼睛一亮,熱情地迎上來,目光落在季平安與俞漁身上:

 “老爺夫人,是置產還是賃房?

 這裡的“老爺夫人”,是特定語境下的尊稱。

 至於黃賀與沐夭夭,則被下意識歸類成了“仆從”和“丫鬟”……雖然這個“丫鬟”過於水靈可人。

 但反正不像是能做主的就是了。

 季平安說道:“我要租賃一套商鋪,前店後宅那種。”

 老經紀眼睛一亮:“請這邊坐。”

 若只是租賃住宅,倒沒什麽,但租商鋪,明顯是要做生意,無論租期還是價格都有油水可撈。

 請幾人坐下,並有夥計奉茶,老經紀取出一份非常簡略的,標記了一處處房屋的余杭地圖,給幾人推銷介紹起來。

 季平安微笑傾聽,一副在考慮的模樣,實則眼孔深處兩隻虛幻星盤浮現,玄而又玄的力量降臨,在心中默念:

 “哪一處適合尋找線索”。

 以此為佔卜語句,用“佔星術”進行佔卜。

 結果並沒有答案。

 他又將語句切換成“哪一處容易卷入修行者風波”……這次,七曜很快給予了啟示。

 呵……別人開店做生意都是努力求安穩,找財運,我是主動找麻煩……季平安自嘲一笑。

 做出沉吟猶豫的姿態,抬起一根手指,輕輕點了點某套宅子:

 “這個位置,我比較感興趣。”

 老經紀瞥了眼,遲疑了下還是說:

 “這塊價格的確不算很高,但略有些偏僻了,您若是想開鋪子,未必合適。”

 季平安笑了笑:“無妨,我的鋪子最好是鬧中取靜的格局才恰當。”

 老經紀見狀,隻好道:

 “行吧,那咱們這就去看看,正好,這鋪子的房主就住在後頭的宅子裡,離得非常近,不過那房主性格有些潑辣,不太和氣,當然了,信譽還成,所以您要有個準備。”

 “潑辣?”季平安注意到這個詞。

 老經紀歎了口氣,有些同情道:

 “這戶人家本來是自己開的店,後來男人死了,留下一對孤兒寡母,這才將商鋪出租……但畢竟沒個當家的,容易給人欺負,想來也是這般,才養成了潑辣性子。”

 俞漁一聽,頓時就很同情,說道:

 “那就去看看吧,差不多就租下來。”

 聖女不差錢,隻覺的孤兒寡母很不容易。

 你是一點不長記性啊……這年月,一個女子不憑娘家,能守住一套商鋪,加一座宅院真的是隻依靠“潑辣”就行的?

 季平安沒吭聲,起身說道:“走吧。”

 ……

 選定的宅子距離牙行竟然並不很遠,走出三條街,就抵達了名為“老柳街”的地方。

 之所以得名,源於街角的一株據說數百年的老柳樹,茂盛如蓋。

 商鋪的確略偏,要往外走出一條街才較為熱鬧繁華,與同街的商鋪也隔開一段距離。

 季平安卻意外的滿意,主要是覺得周圍環境清幽淡雅,符合他的審美。

 店鋪不大,前頭一間不過十來平的小鋪,後頭連著一個小院,東西正房,帶廂房,四個人恰好住的開。

 院中還有一口古井,也省的出去打水。

 季平安表示滿意後,老經紀扭頭去了後頭“泥瓶巷”裡,敲開了一戶宅院的門,尋來了“房東”。

 還真是很近,完全就是鄰居。

 “方家娘子,這就是要租賃鋪子的李公子。”老經紀說道。

 沒錯,季平安這次的化名是“李安平”,突出一個隨意。

 名為方鈴的女人並不老,看樣子也就三十出頭。

 穿著一身略顯老氣的布裙,頭髮盤起用廉價鐵釵固定,有些瘦,顴骨略高。

 並不難看,甚至可以說有些漂亮,只是蠟黃的皮膚,眉間的躁意與對陌生人本能的警惕,令她顯得有些難以接近。

 這時候,她上下審視著季平安,又看看格外漂亮的兩個少女,以及既像書童,又有些管家氣質的黃賀,說道:

 “你們要租鋪子?哪裡人?準備租多久?做什麽?”

 恩……上來就是連續發問,暴露出心底的警惕與缺乏柔和的性格……與老經紀說的吻合……季平安微笑頷首:

 “我們是中州人,這次來余杭闖蕩,準備開個鋪子做生意,租期的話,最短半年。”

 看似回答,但每句話都含糊帶過……

 名叫方鈴的婦人也沒刨根問底,似乎是覺得眼前的四人一看就是有教養的,不像是會搞麻煩的人,不由卸下幾分警惕心,點了點頭,說道:

 “租鋪子可以,但不能大改大修,只能動鋪子裡的擺設,另外租金不能拖欠,否則我會趕人,還有,官府的胥吏和幫派若是來要錢,也是你們自己的事,與我無關……”

 她說了一堆要求,但都在合理范圍內,季平安欣然應允。

 老經紀見狀也上陣撮合,雙方很愉快地簽訂契約,租期半年,月租四兩半貫,押一付三。

 雖然離開神都時,從欽天監支取了足夠多的“經費”,但黃賀還是有些感慨,覺得租金不便宜。

 畢竟說是鋪面加宅子,但地段卻是不算好。

 季平安的注意點則在於,雖然余杭的“生活成本”較高,但這方家娘子自己有房子,按理說生活不會拮據,但外表看上去還是有些手頭緊張。

 是故意這般,防止被一些潑皮無賴,或者宗族親眷盯上?還是別的緣故?

 “想什麽呢?”

 俞漁很高興,有種即將要在這城中大展拳腳的感覺,在鋪子裡一個勁亂竄,左看右看,瞅啥都新鮮。

 甚至已經開始研究,該怎麽布置和裝修了。

 看到季平安走神,忍不住問。

 “沒什麽,我就想著等安頓下來,抽空去拜訪下房東,唔,聽說她還有個兒子,今天倒是沒看到。”季平安隨口道。

 然後招呼了黃賀,去附近買新的生活用品,幾個人開始打掃衛生。

 ……

 泥瓶巷。

 方鈴揣著契約,以及到手的銀兩,心情愉悅地往家裡走。

 結果剛走到巷子口,遠遠就看到一群年幼的孩童聚集在自家門口的空地上,圍成一圈,一臉期待的模樣。

 而在孩童們中央,一塊大木墩子上,則站著一個矮胖的五六歲的小男孩,正口若懸河地講不知從哪裡聽來的武林故事:

 “……卻說那四聖教聖女雪姬,生的可謂天姿國色,妖冶放浪,竟將大周國師囚在宮中日夜……”

 方鈴柳眉倒豎,擼起袖子,隨手抓起路旁一根樹棍,厲聲道:

 “方!世!傑!”

 小胖墩臉色一變,道:“風緊扯呼!”

 一群孩童哇哇亂叫一哄而散,方世傑跳下木墩,做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

 小跑了兩步,還是給娘親捉住,攔腰抱起小屁股開花,哇哇大哭起來。

 方鈴一邊打一邊罵:

 “小小年紀從哪個醃臢地方聽來這種東西,我打死你個……”

 方世傑殺豬般慘叫,但其實也是不痛不癢,等方鈴氣咻咻將他丟下,回屋放錢去了。

 只有五六歲,本該幼稚天真的小男孩臉上的驚慌與哭腔瞬間消失無蹤,眉宇間一片滄桑與成熟,仿佛稚嫩的身體裡住著另外一個靈魂。

 輕輕歎了口氣, 嘴角揚起,自嘲一笑:

 “這便是少年麽,可是……”

 他雙手插兜,仰頭望天,眼底浮現深深的焦慮:

 “有點麻煩啊……”

 ……

 店鋪內,簡單打掃過塵土後,季平安在窗明幾淨的鋪子裡坐下,忽然察覺到懷中道經震動。

 他將其取出,只見那一頁道經上,緩緩有文字浮現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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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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