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虛無主義

　“這不是修道……至少不是完全的修道。”顧子澈皺著眉道。

　“不是嗎?”晏安有些驚訝，而後顯得更加焦慮了一些。

　“同樣是融入天地，但修道講究的是遇山為雲，遇林為霧，遇風成雨，遇夜為露，自然而然，順勢而為，但他這樣的融入……或許不能說融入，而是一種徹徹底底的疏離。”顧子澈道。

　紀禾聽了這話，只是無所謂地笑了笑:“我倒覺得還挺好。”

　晏安剛一聽這話，立即氣不打一處來，衝過去就是揪住他的耳朵:“你還挺好，你還挺好?你都要消失了！”

　這一幕場景顯得有些活潑，不像師徒，反而像一對姐弟。

　紀禾無奈地抓住她的手，試圖阻擋片刻:“是挺好的啊，我還有獲得了新神通……”

　“什麽神通?”顧子澈問道，“還有伱最近的事情，一並說一下吧。”

　紀禾抬手，毫無靈氣波動，但大量肉眼可見的“信息”忽然自虛空中冒出，像數據表一樣不斷地刷新，在現實中停留片刻後又驟然湮滅。

　“這是……”顧子澈直接用神識攝取其中的一道信息，將其打開，而一段文字逐漸浮現——“今天的晚餐很好吃”。

　文字在空中出現了大約三秒鍾，然後漸漸消失在了虛空中。

　“我叫它信息垃圾箱——師父說叫虛空信箱比較好。”紀禾道，“它隨時都在輸出大量無意義的信息，絕大多數都是天氣怎麽樣吃了什麽還有各種生物無法理解的語言，沒有什麽用，但是還挺有趣。”

　顧子澈將一縷神識附著其上，而後跟隨著信息，希望能找出其源頭或者歸處。

　三秒過後，當信息消失的瞬間，顧子澈忽然感到那一縷神識逐漸虛化，而後逐漸淡去，最終徹底不複存在。

　顧子澈挑了挑眉毛。

　他的神識可不是那麽容易干擾的，合道之後，他的神識、靈氣甚至肉身都帶有道韻，本身就是大道的一部分，因此對大道范圍內一切事物對他的影響都會削減，就好比自己人打自己人，用宇宙內的事物攻擊顧子澈都會有一部分的免傷。

　而且剛才那種感覺非常奇特，不是截留，不是消滅，或許可以稱之為……歸於虛無。

　有某種規則上的存在，直接抹除了那縷神識的“存在”，因此它直接消失了。

　聯想到紀禾此前的行為和流露出來的性格，顧子澈脫口而出:“虛無主義?”

　修仙是唯心，意識可以影響物質，因此他從神通反推回去，只能得到虛無主義的唯一解。

　虛無主義和顧子澈的【返虛】或者【太虛經】雖然都在談虛無，但其實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道教的虛無是終極，人要從“存在”修至“虛無”，而這個虛無中包含了許多“平和”“無”“空”“混沌”“太初”等含義，可以理解為反本溯源，追溯宇宙誕生之初的混沌，是由存在至虛無的漸進過程。

　但虛無主義的虛無，是先感受到精神上的虛無，而後進而推斷出人類毫無意義，社會毫無意義，一切都毫無意義，二者之間的因果是相反的。

　或者說，道教的虛無是一種中正平和的虛無，而虛無主義是一種厭世的虛無。

　晏安愣了一下道:“虛無主義不少見，但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啊?”

　顧子澈點點頭表示認可，

在如今這種階級固化的賽博社會，虛無主義可謂是最常見的東西了，當努力失去價值時，虛無就是永恆的歸宿。 如今的社會，人人都是早就知道自己劇本的祥子，還是沒有人們喜歡的祥子，除了開擺和認為一切毫無意義之外，估計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稍微努力一點的會找工作(包括不合法的)來繳納人頭稅，勉強度日看看有沒有轉機，墮落一點的就沉溺於虛幻且廉價的欲望體驗，在酒館裡買各種激素針劑注射。

　可以說，自上層以下，虛無主義泛濫成災。

　但也沒見過這種虛無到直接把自己的存在都快修沒了的啊?

　“可能是你理解錯了……”顧子澈歎了口氣對紀禾說道。

　目前唯一的解釋就是，紀禾修道不完全，隻認可其中融入天地的部分，卻沒有掌握精髓，因此出了岔子。

　晏安連忙問道:“有什麽辦法嗎?”

　顧子澈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紀禾，想起了那個因為雙重人格而遲遲無法轉修的典恩揚，歎了口氣。

　怎麽全都是問題少年啊……

　但不得不說，這幾個有些問題的全都是天賦異稟的弟子，或許是因為天才總是怪異或是有些缺憾吧。

　“紀禾，這應該是我第二次見到你了。”顧子澈道，示意他坐下，然後到處找了找，將屋內的茶壺找出來泡茶，晏安連忙過來想接手，但被顧子澈阻止了。

　“方便說說你以前的事嗎?在進宗門之前。 ”他溫和地道，為紀禾斟了一杯茶。

　他打算從個人經歷入手，更多地了解這位弟子。

　顧子澈並不是心理醫生，對這方面的知識僅限於剛剛一心二用在終端上的臨時惡補，但如果貿然找專門的心理醫生或許會激起紀禾的反抗，因此他並不打算這麽做。

　虛無主義通常比較封閉自己，有自己的一套邏輯，並且排斥他人，一番思考後，顧子澈還是決定自己來試試。

　紀禾沒動茶杯，只是道:“流浪兒，給各家企業打短工的。”

　“啊，那挺巧的，在十幾年前我也是如此。”顧子澈笑道，隨手一道靈氣飛出，點燃了金銀花絲鑲嵌高底博山爐中的香料，安神的木質香微微逸散而出，飄入案上，和靈茶的香氣融為一體。

　“那時我剛到這裡不久，一點修為都沒有，被送到垃圾星上做工。”顧子澈笑著說道，“後來又跟著海盜團遊蕩，他們洗白後我在那裡做了點事，洞霄宮也是那裡的老板帶我來的……你呢?”

　紀禾沉默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是懶得回答還是沒想好，在香霧纏繞了數圈後，終於開口道:“我不是很想聊這些，這毫無意義。”

　“……”半吊子的心理醫生卡殼了。

　但好在晏安還在一旁，她連忙接上話頭:“我是在一處黑市星域中見到他的，那時他在攤位上睡大覺。”

　說起這個，晏安笑了一聲，似乎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