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遠渡

　在那之後，溫芸繼續進行著每日的工作。

　修仙界的工作不好找，絕大多數賣力氣的活不是被機械佔據了就是有更強的修士在，腦力勞動她也做不了，連環衛、保潔這種工作也有自律機器擔任，根本不需要她。

　因此流水線和服務生是她最好的選擇，但即使是這兩個工作，也並不穩定，她被迫在各個星球和公司之間流浪。

　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並坦然接受了如此直到死亡的未來。

　但漸漸地，她總感到有些煩躁，似乎不願意繼續這樣下去了，日複一日的恐懼感和勞累讓她感到痛苦，麻木的心缺逐漸複蘇。

　她為自己的轉變感到震驚和不解。

　她開始輾轉反側，開始自我虐待，試圖從這樣的痛苦中解脫出來，但並沒有用。

　從某天開始，那個年輕人所說的每一個字都逐漸滲透進她的骨血之中，她開始不斷回味，不斷將其嚼碎後一點點吞咽下去，然後在胃裡發酵，宛如一團灼燒的烈火，燒得她想跳起來做些什麽。

　她開始痛恨自己聽到了那段話。

　因為不同於那些麻木的前輩，她信了一部分。

　萬一呢?萬一是真的呢?

　那一點點的希望卻為她帶來了巨大的痛苦，那種痛苦甚至比她被老乞丐砍去左手還痛，比她被孤兒院的護工毆打還痛。

　那是名為希望的痛苦，從心底如水銀般溢出，侵蝕消融著她一切的麻木，然後將最黑暗的現狀殘酷地展示給她。

　當她不再麻木時，等待她的就只有站起和死亡——某一天，早熟的溫芸忽然明白了這個道理。

　於是她找到棚屋區的朋友，向他們詢問前往洞霄宮的辦法。

　“洞霄宮?哦，前兩天鬧得紛紛揚揚的那個是吧。”朋友想了起來，“你真信了?好吧好吧……真拿你沒辦法，洞霄宮是星聯的宗門，你想加入的話可以去太陽系問問。”

　“怎麽去太陽系?嗯……正規途徑是星際巴士，無座的話，大概五十星幣就能到。”

　溫芸眼前一亮，五十星幣的話她努力個一年，還是能承擔得起的。

　但朋友話鋒一轉:“但星際巴士只有公民才能坐，我們這些黑戶是不行的，伱連終端都沒有，車站都進不去。”

　溫芸流露出了極其失望的神色，她問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辦法倒是有的……”朋友思考道，“你可以走偷渡，但一來比較危險，二來價格很高。”

　聽到還有希望，溫芸連忙抓住了他的衣袖問道:“要多少錢?”

　朋友猶豫了一下後說道:“三千星幣。”

　她怔了一下，然後雙目失神地跌坐在地上。

　假使一切順利，她也需要六十年才能付得起這個價格，但每天活在痛苦之中的溫芸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六十年，而且她還需要交各種苛捐雜稅，“一切順利”只是底層人民最美好的幻想。

　溫芸跌跌撞撞地走了。

　她沒有辦法搞到這筆錢，甚至連賣身都不行，沒有人會喜歡一個缺了左臂還又瘦又小的孩子。

　在低沉了好幾天后，溫芸想到了唯一的一個辦法——

　移植靈根。

　如果不是暴力取出的話，挖出靈根的死亡率大概在15%，有足足85%的概率不會死亡，但絕對會變成不能修煉的凡人。

　但她依舊記得那個年輕人說的話:不管擅長什麽，都有其存在的意義。

　那麽哪怕我不能修煉，也有存在的意義?

　她如此幻想著。

　她並不願意拔除靈根，但除此之外，她並沒有別的選擇。

　於是她跑到了棚戶區的基因診所裡，做了靈根移植的手術。

　在測試靈根時，她興奮地問大夫:“我這是什麽靈根?”

　大夫看著光屏上顯示出來的“上品木靈根”，大大方方地說:“下品木靈根”。

　溫芸“哦”了一聲，然後看著那個字，總覺得自己好像學過，於是試探著問:“真的是下品木靈根嗎?可是那個字……”

　“做不做了?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大夫不耐煩地說，“不做我去接待下一個了。”

　“做做做……”溫芸連忙說道。

　……

　一天后，變為凡人的她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基因診所。

　下品木靈根，賣了一萬星幣，是她工作二百年的全部工資總和。

　她找到了朋友，請朋友為她安排偷渡往太陽系的船隻。

　但朋友看著她那巨大的橫貫胸膛的心口傷痕和毫無靈氣反應的身體，呆在了原地。

　隨後，他暴怒道:“誰讓你去做靈根移植的！！！”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憤怒驚呆了，瑟瑟發抖地縮在角落裡。

　過了好久，她才拿出那一萬星幣來，說道:“我……我換了這些錢……”

　朋友紅著眼睛一把奪過錢， www.uukanshu.net 將她揪了起來，憤怒地看了她半晌，才恨恨地將她丟在地上，將一萬星幣全部裝入口袋裡，轉身道:“明天，給你安排船隻。”

　溫芸看著他遠去，甚至不敢提醒他之前說好的只要三千的。

　第二天，一艘破破爛爛的民用輕型運載艦停靠在附近的港口，溫芸被裝進了一個貨箱裡，然後被粗暴地丟入了艦船的貨倉中。

　貨箱很嚴實，是合金材料的，甚至不透風，而只是凡人的溫芸逐漸感到了窒息，她恐懼地敲擊著貨箱，但無人回應。

　於是漸漸地，敲擊聲越來越弱，直到悄無聲息。

　當貨箱再度被打開時，溫芸已經瀕臨死亡。

　……

　陰玄坐在黑色的星獸皮質靠背椅中，翹著二郎腿，一手撐著側臉，似笑非笑地說道:“原來如此……她那個朋友全都招了啊。”

　有著黑色紋身的魁梧男助理低頭道:“是的，他本來就是想把那個女孩賣了，不過她做了靈根移植手術，本來能賣靈根的錢，現在只能當實驗材料賣了。”

　“如果不是他們的消息落伍了，不知道地溝星這裡已經在社長的帶領下成為了互幫互助的合作社，可能那個小姑娘就真的死了。”

　陰玄點了點頭道:“嗯，能救一個就救一個吧，等那個小女孩醒了，問問她想做什麽，沒想法的話就送去小學裡上學吧。”

　“是，社長。”助理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