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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國度,每時每刻回蕩著哀嚎與怒吼。
雲夫人手托“靈火玄燈”,小心翼翼走在混沌的水面。
距離玄元城覆滅,已經過去三日。
三日前,雲夫人親眼看到,玄元城沒有任何反抗之力地墜落魔境。
她急匆匆跑去尋找赤綾魔帝,卻眼睜睜看著幽玄少君神通全開,赤綾魔宮亦沒有掙扎幾息,便連同魔帝在內,全數墜入“魔境”。
星宮的帝妃亦是如此。
偌大南洲,三座大陸,竟找不到多少生靈。
最後趕往赤嶽時,她親眼看到君臨右大陸一千五百年的“赤嶽仙山”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天羽山。
這一刻,她總算明白幽玄少君為何要把伏宣和以及軒合國女修們留下。
軒合國,擅封印之術。
他要借助這些人的力量,暫時替代鎮守“地淵封印”。
當雲夫人過去和伏宣和見面時,她從伏宣和處得到一個委托。
“事關南洲蒼生,唯有夫人可力挽狂瀾。請把這盞燈送入‘魔境’,或可作為彼等助力,破解心障。”
渡劫失敗,伏宣和道心雖留下一絲破綻。可心境修養反而更進一步。更能貼切洞察幽玄計策。
“其以天魔鏡為基,構造一座與南洲主界對應的‘暗面’。此暗面匯聚無邊魔性,乃欲界之體。唯有破除心障、節製縱欲者,可返還人間。此靈火之燈為我軒合國聖物,可屏蔽魔氣。”
看著站在伏宣和身邊的女子,雲夫人頗有些不喜。
但事關重大,她還是接受伏宣和委托,持靈燈潛入“魔境”。
手中燈火映出金色光暈,護持雲夫人在黑暗國度行走。
滴答——滴答——
穿行於混沌的水面,她警惕地打量下方。
水下縈繞無窮黑氣,不時破入水上,形成通體漆黑的怪異魔靈。
但這些魔靈礙於雲夫人手中的燈,亦不敢靠近起身。
噹噹噹——
遠方忽有鍾聲回響,金色聲波層層擴散。周遭魔靈仿遇天敵,紛紛破碎為魔氣,重新墜入水中。
有人?
雲夫人趕忙過去,卻是九魚上人與單靈慶正與“魔境”孕育的魔靈交戰。二人法力全開,大片大片的魔靈被他們誅殺摧毀。
待全數毀滅後,雲夫人走過去。
“兩位道友,赤淵道派情況如何?”
“我等主動投入魔境,由師叔祖庇護道場,而我等兵分三路,設法與玄元城聯絡——進來魔境後,想要聯絡都難了。”
他二人在無遠弗屆的魔境迷失兩日,找不到玄元城方位。
“玄元城位置,我知道。”
雲夫人取出一道血符。
殷紅的血跡在黃紙上流轉,仍是一副未乾的狀態。
“這是伏宣和的手筆?”
“對,他留下的血符,可感應伏家眾人。我們去找伏家人,就能與玄元城匯合了。”
將符籙托起,那血符自動向黑暗深處射出一道光。
雲夫人等依光而行,很快找到玄元城所在。
銀白之城光閃耀光輝,照耀千裡魔土。
水下孕生的魔靈源源不斷撲上去,旋即便被玄元城源源不斷生成的純白符文擊碎。
“他們沒事。”
單靈慶松了口氣,再度敲響金鍾。
悠揚鍾聲化作金色聲波不斷擴散,開出一條通往玄元城的道路。
同時,玄元城也升起一座橋,仿佛在接引他們。
跨橋而行,四周魔靈虎視眈眈,卻不敢靠近這座由雷電環繞的仙橋。
咣當——
城門閉合,單靈慶等人掃視城內。
雖然玄元城內一片冷清,可在門口處,仍有五位修士接引,為首者乃蟠龍島伏家八妹——伏流徽。
“伏姑娘,眼下情況如何?”
單靈慶趕緊上前詢問。
“東方姐姐施法將玄元城拉入魔境,我等本打算和赤淵道派匯合,可是……”
單靈慶苦笑道:“我等低估‘魔境’之廣闊。萬萬想不到,那位少君閣下的手筆是真大!”
伏流徽默默點頭。
他們進來後也才恍然發現,他們來到了另一座“南閆福洲”。
一座由魔性凝聚,受幽玄少君驅使的南洲。
在這裡,他們根本無法和赤淵道派聯絡。
伏流徽吩咐其他人看守,自己與柯小紅領著他們前往城主府。
看著空曠無人的街道,單靈慶等人面色嚴肅。
曾經喧鬧繁華的玄元城,也落得這般田地了?
路上,雲夫人看到不少地方蒙著黑紗,不免開口詢問。
“玄元城有三條基本規則。第一,不能喝水;第二,不可照鏡;第三,不可觀影。”
單靈慶緩緩點頭:“你們也發現了啊。”
水的映射,鏡的照映,甚至自己的影子,在魔境之中都會成為把自己拖入“天魔幻境”的凶器。
“赤嶽山和玄元城是從‘主世界’強行擠入‘魔境’。我們沒有陷入幻境,而是真正的肉身行走。因此,在‘魔境’中如同一朵朵璀璨的燈火,吸引‘魔靈’捕捉我們。”
看了一眼雲夫人,單靈慶補充道:“伏宣和讓夫人來,應該也是猜出這一點吧?”
雲夫人修行鬼道,陰靈虛相之體,反而不在“魔境”打壓對象之列。
她聞言,開口說道:“伏宣和讓我帶來這盞燈,說是可以幫助玄元城。”
燈火照耀陰沉的街道,帶來一絲別樣的溫暖。
這盞燈,曾經幫助軒合國走過黑暗時代。
在那純暗無光的殺戮中,為通天洲先民照亮前路。
那溫暖明爍的燈火,是人道的心願之火,希望之火。
“大哥沒事吧?”
“他此刻身體尚可,只是礙於幽玄封印,無法脫身趕來。”雲夫人猶豫下,盡可能挑揀好話說。
幽玄少君把天羽山挪到“魔神之口”,伏宣和忙著領人安排封印陣,心力交瘁,哪有什麽好身體?
只是看著少女滿臉憂愁,她不好雪上加霜罷了。
“大哥沒事就好。”
伏流徽繼續引路。
因局勢不妙,她心事重重,隻管一個勁帶路。
受不得沉重氣氛,九魚上人主動開口扯話題:“師叔祖說,幽玄打造‘魔境’的手法,和古文明締造‘平行世界’,頗有相似之處。”
唯一區別,在於時間流速。
觀測過去,從時間之樹折枝插秧,時間完全獨立,是一個密閉盒子。
而用鏡子映照大千,構成一個隨時對照的倒影世界。時間流速與現世相同。
“師叔祖說,只要我們能撐過兩個月。第七波伐城之時,蒲河魔帝勢必殺入‘魔境’,與玄元城為難。屆時,我等可觀二帝相鬥,做個閑樂漁翁。”
伏流徽神色一動:“貴派也認為,幽玄能封帝?”
“晉帝是必然,無非是法力、神通到哪一步。”
有的新晉真仙,可能因為最後一步不夠圓滿,法力反而比羽仙境時更弱。而有的新晉真仙,甚至可以跟正經的上位真仙較量。
“東方姐姐說,他驅使四萬年魔性為己用。導致自身魔念駁雜,晉帝之後也屬末流。只要抓住機會,幾鞭子下去就可打散天魔真身。”
單靈慶笑道:“東方城主言之有理。說不得他走火入魔,晉帝之後馬上暴斃呢。對了,城主人呢?”
“東方姐姐在進來後,第一個遭逢魔難。你們看天上——”
單靈慶抬頭望天,這才發現玄元城的天穹與外面不同。
魔境的天穹是灰蒙蒙的陰霾,無數魔性在雲霧中徘徊。吞噬諸光的同時,為幽玄少君打造欲界帝座。
而玄元城上空則是漆黑夜空與一輪月亮。
沒錯,月與暗同在。
淡金色的月亮高懸於暗夜中央,卻又與純黑的夜空格格不入。
夜空純淨無暇,沒有任何霧霾、陰雲,也沒有受到半點月光的渲染。
那純粹幽邃的黑暗,仿如一個龐大的魔物,正與明月進行戰鬥。
“魔性——”
單靈慶面色一沉:“我在夜空中,感到一股磅礴魔性。”
這座覆蓋玄元城上空的漆黑穹宇,竟是天魔鏡照映而出的一股魔性!
伏流徽艱難地點頭。
“玄元城進入魔境不久,東方姐姐正與我們安排事宜。突然感覺到城池上方的壓力,她不得不化身明月,將天上的魔性抵住。按……按照於前輩說法,夜空充斥的魔性渾然一體,應該是一個人的魔性照映。”
夜空,天穹。
誰的魔性,大家心中都有個模糊猜想。
單靈慶臉色難看:“難怪他敢說,要在天魔鏡前走一遭,讓我們見識下他的魔性。”
如此強大的“魔天”,僅靠一人之魔性,便足以鎮壓玄元城!
這樣的魔性,足可和元山、三魔帝那樣浸淫魔道千載、萬載的強者比肩。
要不是東方芸琪主動迎上去,怕是玄元城已經塌了。
而轉念一想,魔天既顯,伏衡華當下處境豈非十分不妙?
只是看到伏流徽,他又不好意思直接問。
“伏道友情況如何?”九魚上人沒想那麽多,直接發問。
伏流徽臉上閃過一絲哀傷:“諸位跟我來。”
她領著來到內城。
城主府前廣場,有幾百個修士正在養傷。
伏桐君、伏邁遠等,俱在這裡幫忙。
“雖然我們小心提防,可玄元城內早已被幽玄安插魔種。不時就會有城民被拉入‘天魔幻境’,從城中消失。為此,我們組成五隊,分別在城內巡邏、看守內城,以斬殺冒頭魔靈,救助落難城民。”
她簡單講述五隊人馬。
單靈慶馬上聽出不對勁。
“你們這五隊人,就是前頭伐城的五小組?”
“正是。”
“看來,伏衡華還真是留下不少準備。”
只是他本人……
單靈慶十分惋惜。
如果伏衡華本人在,局勢斷然沒有現在這般艱難。
草草看過城主府前的亂象,伏流徽領著他們向琅環書館走去。
還沒走到門口,便聽郎朗書聲遠遠傳來。
“月含玉兔日藏烏,盤結龜蛇作真武……”
“煉製惑情丹,需白頭藿蕈三兩,三陽蛇草二斤提取液,玫瑰花瓣提取液八兩三錢,百合花一兩……”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
重重疊疊的讀書聲灌入耳朵。
有稚嫩的童聲,有略顯成熟,卻未脫稚氣的少年音,也有沙啞的、變聲期的少年聲,更有成熟的青年聲音……
“這是——伏衡華的聲音?”雲夫人疑惑看著伏流徽。
“我們進入玄元城,突然發現琅環書館發生異變。本來應該是主世界的書館出現於此,但——”
正好,眾人走到書館門前。
金色霞光包裹,整座書館透著莫名的靈韻。
“這不是實質產物,而是大道靈韻所化!”
九魚上人看了一眼“漆黑天穹”:“是了,如果伏衡華的魔性被照映,被抽出來化作‘魔天’。那麽,他所對應的道性,自然也有顯現——這座書館,就是他的道性!那讀書聲,就是伏衡華修行以來的所有學識體現!”
他激動的推開門:“伏衡華還有救。道性不滅,區區魔性又有何難?”
啪——
他推開大門,並非琅環書館的布局,而是一座從未見過的庭院。
院內架起大缸,一個少年站在梯子上,用大木棍攪動大缸。
邊上,有一少女正在抓碾各種花瓣。
而身材矮小的男孩則踩在板凳上,頤指氣使地對兩人說話。
“嘯魚,把玫瑰花瓣再碾碎一點。再混合百合花瓣。恆壽——動作慢點,順向攪動十二下後,逆行三下,千萬記住,別忘了!”
這是伏衡華?他的小時候?
伏流徽也看到九魚上人打開的這扇門,扶額道:“這座書館很古怪,如果開門不對,可能會讓我們看到一點兄長的記憶——嗯,這些東西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不在意?
九魚上人聽了一耳朵,當聽明白伏衡華在研究什麽,臉色頓時變了!
用孩童衡華的話:我認為,人之所以會產生情愛一類的感情,是通過體內某種特殊靈素。那麽只要有丹藥可以增長這類靈素,就可以讓修士陷入情愛失控的狀態。那麽,這種丹藥對於修煉忘情絕愛、無情道法的人,會有克制奇效。輕者,走火入魔;重者,墜墮情劫。
“等等,這就是所謂的‘惑情丹’?”
柯小紅快速關上門,領著幾人從正道進入書館。
可進入書館後,窗外是各式各樣的伏衡華記憶。
聽著那些稀奇古怪的道術研究、丹藥法寶製作。
看著孩童時的伏衡華各種指揮恆壽、嘯魚,九魚上人嚇得六神慌亂。
太毒了吧!
“這廝的道性竟也如此邪門!我算是明白,孟晨道友等人千裡迢迢趕來,是為什麽了!”
這還會一個孩子的“天真想法”。
以伏衡華眼下的水準,怕不是早把這些丹藥做出來了?
終於,幾人來到正廳。
大廳中央坐著一尊石像。
看著石化的伏衡華,單靈慶等人面色沉重。
伏衡華果然遭劫了。
而令人感到詭異的,是衡華手裡拿著的,並不是書,而是一個被黑紗包裹的鏡子。
“我們懷疑,兄長手持的那面鏡子就是天魔鏡的子鏡投影。所以, 無人敢上前照映。”
“有道理。能迫使伏衡華石化,讓他瞬間墮入幻境的,必然是天魔鏡投影。如此強大的魔力連他都中招,你們自然也扛不住。”
這時,坐在大廳一側苦苦思索的雲夢音豁然起身,直接撲向伏衡華手中的黑紗。
幸好傅玄星守在一側,迅速把她擊退。旁邊恆壽麻利地掏出繩索,將雲夢音捆起來,送下去。
伏流徽輕輕一歎:“又瘋一個。玉聖閣再這樣下去,怕是一個人也沒了。”
怕單靈慶等人不理解,她解釋道:“玉聖閣的幾位道友說,他們在哥哥的讀書聲中聽到一些啟示,似乎和破解幻境有關。”
單靈慶一琢磨,點頭道:“倒也可能。如果這座書館是伏衡華石化前的道性所化,或許他發現了什麽。”
伏流徽搖頭:“可玉聖閣從龍道人開始,他們的選擇是掀開黑紗。龍道人是第一個,宇文春秋是第二個,雲夢音這是第三個了。”
等章青再來一次,玉聖閣就全體瘋了。
掀開黑紗?
單靈慶和九魚上人紛紛搖頭。
這黑紗下面可是鏡子!
在“魔境”中看鏡子?
這不是生怕自己不入幻境嗎?
“鏡子,是鏡子,我們脫困的關鍵就是鏡子……”外面,依稀還能聽到雲夢音的叫喊,她情緒無比激動,“別攔著我,快去照鏡!唯有此鏡,才可看見我們的本相。”
最終耐不住她的“胡言亂語”,孫隼掏出一塊金磚:“雲姑娘,得罪了。”
啪——
雲夢音昏迷,書館只剩伏衡華各個年齡段的讀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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