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紙船不過巴掌大小,通體金燦燦,與凡間祭祀時疊著的紙船類似。
“明燭天燒,孤魂引渡,疾!”那女人重新從霧氣中顯化而出,口中念咒,紙船的表層浮現出洶洶火光,哪怕外界的水流洶湧,也無法損害其分毫。
女人一步踏出,站立紙船上,行進的速度一下子加快。
在火焰燃燒下,水中的陰冷和渾濁被一下子排開,露出了一條寬闊通道。
“唉,我還沒上船呐。”
邱平喊了一聲,這個女人是不是把自己忘了,他趕忙加快了一分速度,想要靠近紙船。
但女人根本不理不睬,甚至還把紙船加速,遠遠將邱平拋在身後。
邱平便是再用魚食恢復神力,那也比不得法器的速度。
邱平的小鰭在原地揮動了幾下,整隻魚都傻了。
“得,咱就是一工具人,人家沒有卸磨殺驢,都已經算良心的了。”邱平自嘲一句,他倒是會自我調節,此女既然背靠城隍,身世自然顯赫。在對方的眼裡,自己恐怕也就是一交通工具,與那紙船無甚區別。
嗯,或許紙船還要更金貴一點。
邱平甩了甩胡須,而後便散去了神力,任由陰司的力量逆衝而上,將他以極快的速度推回陽間。
越是向上,他便覺得越舒服。
他畢竟是人間地祇,不是陰間的鬼神,對於陰司的氣息很不感冒。
……
這一次的風波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過去,讓一直提心吊膽的邱平反倒有些不適應。
就好似自己前戲準備了一堆,褲子都脫了,就這?
雖然他不想下陰司,但被人給甩了,總歸不是那麽爽。
還是被一個女人甩的。
黃坳村屁大點的地方,村內連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會顯得轟轟烈烈。
有時候,邱平甚至覺得自己的工作節奏跟那些村裡人是一樣的,農忙的時候,村裡的男人女人都得去田地裡乾活,他也得跟著行雲布雨。村裡人閑下來了,他每天也只剩下劃水和仰望天空了。
不過,乏味無聊的日子久了,也總歸是能碰上些事情的。
哪怕不是什麽好事。
前天村裡幾個半大小子去爬山,也不知道管住嘴巴,看到什麽野果子都敢吃。
這不,一下子吃了個群體食物中毒。
這些小子又是嘔吐,又是拉稀,一兩天下來,人都快虛脫了。
幾戶人家哭爹喊娘,這些半大小子都是家裡的寶,好不容易養這麽大,不能說沒就沒了啊。
到最後村裡人實在不知道如何是好,便只能整天在土地廟前又是磕頭,又是燒香,希望土地爺顯靈,救救這些孩子。
但土地爺也無能為力。
他的神職是保佑村子五谷豐登,跟農業有關的事情才歸他管,這治病救人他可沒什麽好辦法。
索性,他便把自己真當成了草糊泥塑的,把耳目一閉,當作什麽都沒聽見。
村裡的大人們拿著供品和香燭祭祀土地公,一些小孩卻看不下去了。
“什麽狗屁土地公,都是騙人的。狗子哥他們那麽好,他怎麽也不救?”
“對啊,一點用都沒有,還吃那麽多好吃的。”
趁著長輩們走遠後,頑童們就再也沒了束縛,他們走到土地廟前,把土地爺的神像搬了出來,有個孩童還用筆在他的臉上畫了個大烏龜。
“哎喲。”
土地爺正窩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裡休息,
突兀地,臉上就多了個大烏龜。 “這……這,這簡直有辱斯文!”
土地爺在臉上用力擦了擦,那大烏龜就好似長在肉裡一般。
外界那泥塑之像,是土地爺神相的依憑。外界有什麽變化,都會映射到他的神相上。
“這幾個猴崽子,等晚上我托夢找你們的父母,好好管教你們!”
土地爺也沒有什麽辦法,他的神位太低,很難人前顯聖,只能行托夢之舉。
就在他準備捱到晚上的時候,卻發現那幾個小孩已經開始解開了褲子,要對著他的塑像尿尿。
“完了!”
土地爺的腦子一片空白,這要是被尿了一身,以後自己豈不是成為長寧縣的笑話了?
他不敢想象,以後找城隍述職的時候,同僚會以什麽眼光看他。
“噓噓。”
七八個頑童嘻嘻哈哈把土地爺的塑像圍了一圈,褲子一脫,便要滋水。
但不知道怎回事,幾個人“噓”了半天,愣是擠不出來一滴尿。
也不是沒有尿意,相反,在刻意催促下,他們已經很想尿尿了。但出水口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般,一滴也出不來。
僵持半天后,幾個頑童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 便提著褲子就往回走。
但他們這一轉身,下面的閥門就跟松動了一般,水流再也止不住的滋了出來,一邊走一邊滋水,褲子轉眼就濕透了。
一個個在傻愣了一會兒後,便“哇”得哭了出來。
估摸著回去之後,還少不了家裡的一頓削。
邱平懸立在暗處,微微搖頭。
這些頑童真是無知者無畏,在土地爺臉上畫個烏龜不是什麽大事,以前還有一個龍王因為下不了雨,被人把塑像拖出去暴曬呢。
但往神像頭上尿尿,那就嚴重了。
土地公完全可以來年讓黃坳村減產,且城隍也不會怪罪,因為這是他應該享有的權力。
神道本就恩威並重,若是百姓失去了對神道的敬畏之心,則神道體系也要崩塌大半。
正所謂,神恩如海,神威如獄。
“多謝井神此番相助。”眼看著眾頑童散去,土地爺也從廟中出來,他的臉上還頂著個大烏龜,但好歹躲過了被人尿一頭的羞辱。
“土地公,你我是同僚,更是鄰居。平日裡或許有些摩擦,但關鍵時候,咱們還是同一陣線的。”邱平笑眯眯的說道。
他是屬於精怪成神,有自己的肉身,對於現世的乾預能力也遠比土地公要強得多,他自然可以運轉神通,讓那些頑童沒辦法撒尿。
“唉,此事也怨不得他們,隻怪老朽無能,救不得那幾個少年。”黃坳村土地在生前就是村子中人,所有人都相當於他的晚輩。
但他救不了就是救不了,便是把他打砸了也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