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渾濁的滾滾湖水衝垮了沙袋，此刻就像是一條失控的孽龍，咆哮著衝入狹窄的河道。

　甚至因為水流衝擊的勢頭太凶猛，直接漫過了的河岸，向著兩地的低窪處而來。

　“完了！”

　小鼩鼱的腦袋從爛泥中拔了出來，呆呆看著眼前末日一般的場景。

　他的心裡暗暗打定主意，以後再挖河溝，一定找水生妖怪，至少不會被淹死。

　但就在水流即將把他們都淹沒之際，一道皎潔的光芒憑空升起，猶如月光籠罩，輕輕掠過狂暴的水流。

　驚人的寒意蔓延開來，那洶湧渾濁的湖水在一瞬間被凍結。

　只是轉眼間，那些滔天巨浪就凝滯在了半空，全部凍成了冰坨，在陽光下甚至還泛著晶瑩的光芒。

　現場的空氣變得凝滯起來，所有人都有意識地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河道內的那些個小妖怪抱在一起瑟瑟發抖，一部分原因是被嚇傻了，另一個原因是太冷了。

　這股寒氣能夠在一瞬間凍住水流，隨便散溢出來的一點溫度都足以把人凍傷。

　豹子頭伸出爪子，輕輕舔了一下，眼神中滿是鄙夷。

　對於他這樣一個從殘酷的聖星中廝殺活下來的妖族來說，這些弱智一樣的妖怪和神靈，簡直讓他厭蠢症都要犯了。

　他甚至覺得自己剛剛都有些衝動了，就這些垃圾，被水全部淹死也是應該的。

　“哢哢哢。”

　小鼩鼱看著前面高高佇立的長達數裡，高有幾十丈的巨浪，上下牙齒都在打架。

　這種神通偉力，簡直是他難以想象的。

　最關鍵是，太冷了啊喂。

　“好……好樣的，回去我就稟明上級，給你升職。”

　小鼩鼱扭過腦袋，衝著豹子頭露出一個討好似的笑容。

　豹子頭冷哼了一聲，依舊自顧自地舔著自己的爪子，根本懶得搭理這隻鼩鼱。

　……

　“那黑氣，應該便是遊禍。”

　崔判官聽了邱平的描述之後，微微皺著眉頭，開口說道。

　“遊禍?好熟悉的名字。”

　邱平覺得自己像是在哪裡聽說過這個詞。

　“月空亦活曜，遊禍並五虛。”

　崔判官念誦了一句箴言，而小泥鰍的眼睛一亮，對，就是這句。

　這是今年太歲攝提的時候，太歲神留下的預言。

　這句話中的“遊禍，便是這玩意兒?

　“既然遊禍是那黑氣，那這句話中的月空、活曜、五虛難道也是什麽禍患?”

　小泥鰍本來就正在經歷各種災劫的折磨，一想到世道都變得糟糕，心情都不那麽美好了。

　“唔，應該是隻對了一半。”

　“遊禍和五虛是凶神，活曜指的是【七曜活躍】，本身是吉兆，至於那月空，月空則無月，無陰亦無陽，乃是中庸之相，可凶可吉。”

　崔判官乃是天下無數判官的集合體，他的知識量遠超小泥鰍的想象。

　他說了一長串的話，讓邱平有些無法理解。

　“遊禍是天界降落人間的禍亂災厄之神，而五虛則是指風、火、水、盜、賊五路邪神，他們是天地間負面之氣的凝結，誅之有大功德。”

　崔判官的眼中帶著異色，但言語間卻十分平靜。

　他的話讓邱平內心蠢蠢欲動，他現在是元身境，完全是多少功德也不嫌多啊。

　“那我誅殺了遊禍，怎麽沒什麽感覺?”

　邱平有些納悶，他之前在北地救了十萬人，顯露的天地功德簡直遮天蔽地，這一次卻什麽也沒發生。

　“遊禍之身可分化萬千，提舉大人所誅滅的，不過一縷雜氣而言，並不影響其本尊。”

　崔判官呵呵一笑，若是遊禍這麽容易被殺死，又豈稱得上是天界凶神。

　“哦。”

　小泥鰍有些失望，他還以為自己立下一件大功呢。

　“不過，提舉大人獲得重明戒，便是七曜傳人，乃是預言中最正統的天命之子，日後再遇遊禍、五虛，翻手便能鎮壓。”

　崔判官立刻開口安慰著說道。

　“是嘛?可是那戒指，是我搶的……”

　邱平非常心虛，早知道這玩意兒背後有那麽多彎彎繞繞，他就不拿這東西了。

　“既然落到您的手上，那命中注定就是您的，之前那人便不過是您大道路上的踏腳石。”

　崔判官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之前威靈公似乎也是這麽說的，現在崔判也這樣講，邱平心中也稍安了幾分。

　“那這麽說，我還真是天命之子嘍?”

　邱平心裡有些興奮，也有些壓力。

　這種被天命信任的感覺真好，但他可是從小到大都沒有做成過什麽事情，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盧瑟。

　“正兒八經的天命之子，太歲神親口認證。誰要是質疑，就去找太歲神去。”

　崔判官重重在邱平的肩膀上一拍，邱平隻覺得一副擔子壓在了自己身上。

　從今天起，我就是天命之子了！

　他懷揣著忐忑和開心，暈暈乎乎離開了大殿。

　但他很快就想起，這個大殿似乎是他的辦公室，便趕緊又跑回來。

　“提舉大人，以後人間的安危和宇宙星空的穩定，就全托付在您手上了。屆時小神會全力襄助，為天下的穩定出一份力。”

　崔判官行了一禮，從大殿中退了出去。

　出了大殿，他抬頭看向天空，嘴角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天界那些神靈，好不容易編排出了一場大戲，舞台搭好了，反派定好了，龍套也就位了，偏偏主角被換了。

　哈哈哈，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崔判自然要幸災樂禍，那些天神高居天界，向來視人間的一切為豬狗，連人間神道在他們眼中，也不過如家奴仆役而已。

　他們無聊了，就以人間為棋局，安排一個自己的代理人，把人間未來幾十年一半的氣運給吸走，用來成就一人之道。

　等那人修行有成，星空中便又能多出一個大派，他們在人間安插的釘子就又多了一個。

　他們有著漫長的壽命，完全有時間一點點把人間徹底變成了他們的自留地。

　但這種行為，對於他們來說可能只是漫長歲月裡的一次遊戲，但無論是遊禍還是五虛，帶給普通人乃至低級修行者的傷害卻是無法抹除的。

　他們的成就，不過是堆在普通人的屍骨上而已。

　但，誰會在乎呢。

　“嘿嘿嘿，這一局，咱們走著瞧了。”

　崔判官嘿嘿笑了起來，他本身是無數人意識的集合體，並不會產生波動過大的情緒。

　但這一刻，他體內的無數判官、鬼吏都在歡笑，都在期待著有朝一日，狠狠給那些天神扇一巴掌。

　看著他們懵逼又憤怒的樣子。

　……

　小泥鰍似乎一夜之間變得成熟起來，竟然罕見地上班沒有在摸魚，而是在看著文書。

　雖然墮龍關的所有文書都已經被崔判官批閱過了，但他還是強迫自己看下去。

　哪怕他坐在那裡，眼神呆滯，看向書冊上的文字好似在跳舞。

　一會兒是新寶島，一會兒是極樂淨土……

　咳咳。

　“嗯，不錯不錯，在我的管理下，墮龍關井井有條，蒸蒸日上。”

　邱平默默放下了一摞文書，老臉有些發紅。

　“邱提舉！”

　就在他怔怔發呆，腦子裡不由又轉到一會兒吃什麽的時候，外面傳來了一個哭嚎的聲音。

　咦?來活了！

　不一會，一個小小的身影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你哭啥?失戀了?”

　小泥鰍蹲在案台上，放下了那厚厚的一摞文書，心情竟然莫名地放松。

　似乎只要不看書，他連看小鼩鼱哭嚎都覺得津津有味。

　“小神有負大人重托，差點釀成禍事。”

　小鼩鼱結結巴巴，哭哭啼啼，把昨天發生的事情陳述了一遍。

　雖然那災情出現得突然，最後也沒有惹出禍患，但畢竟是在他手下發生的，他還是有必要跟自己的老大匯報一下。

　當然，最重要的是，現在有個尷尬的事情擺在他面前，雖然那滔天湖水被凍在了那裡，但他們其他人也沒法將其挪走啊，就那麽杵著。

　現在整個羊角水河都被凍得梆硬。

　他已經找豹子頭求爺爺告奶奶快把嘴皮子磨破了，對方根本不予理睬。

　對方就是個臨時工，你可以把人開除，但沒辦法強迫對方乾活。

　沒辦法，他只能過來找邱平了。

　本來邱平還一副看熱鬧的架勢，但他聽著聽著，就覺得有點不對勁，眼神也開始亂瞥，整個人坐立不安，後脊梁開始出汗。

　“也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亂放水，這種事情也是開玩笑的嘛?我建議，一定要嚴查此事，抓住元凶，定罰不饒！”

　小鼩鼱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猙獰，惡狠狠說道。

　“咳咳咳，我的意思是，咱們先把河道疏通，可千萬不能讓附近的百姓和小妖怪們再受災了。等河道疏通了，咱們再去追究其他。”

　邱平輕咳一聲，心裡都懷疑這小老鼠是不是知道什麽內幕，在這點我呢是吧。

　“提舉大人英明，但是小神實力低微，雖然有心但卻無力啊。”

　小鼩鼱雖然覺得邱平今天的態度有些奇怪，但他還是緊著邱平的話說。

　“既然如此，我就跟伱走一趟吧。那豹子頭也實在不像話，既然入了神道，那就該盡心盡責，怎麽能仗著實力高深就那麽任性呢。”

　“你也別慌，此事由我給你撐腰。”

　邱平跳下了案台，用手指拍了拍小鼩鼱的肩膀，義正言辭說道。

　小鼩鼱感動地一塌糊塗，不愧是我的好大哥啊，就是靠譜！

　……

　二人很快就出了墮龍關，邱平飛騰在半空中，隻覺得步子都是輕快的。

　還是這種不需要動腦子的工作適合我啊。

　整天在屋子裡看文書，人都看傻了。

　邱平抓著小鼩鼱，身形數次閃爍，便跨越了五百裡的距離，抵達了堰湖上空。

　居高俯瞰，能看到堰湖白茫茫一片，水位比之前上升了太多，只要再下上幾場，怕是就能漫過堤岸，衝入農田。

　小泥鰍心裡頭有些發虛，這堰湖的水位到這般危險境地，肯定跟他昨天把長寧縣的多余水汽傾倒至這裡有關。

　二人又是一個挪移，來到了羊角水河的位置。

　在河道與堰湖交界的地方，被一股驚人的寒氣給凍住了，此刻依然維持著浪頭高卷的模樣，一直連綿出去數裡，看上去頗為震撼。

　因為寒氣過於濃鬱，連帶著整個河道都凍得嚴嚴實實，以那些小妖怪的力量，一鋤頭下去，連層冰皮都敲不開。

　正是因為如此，這些小妖怪已經開始各自玩耍起來。

　他們早就忘了昨天的駭人一幕，一個個快樂的窪地裡刨著坑，或是在樹上蕩來蕩去，墜月豹也化作了原形，懶洋洋趴在一棵樹下，曬著太陽。

　沒了那隻聒噪的老鼠，這日子也太舒坦了。

　不過，他很快就緩緩起身，肌肉緊繃起來，而後眼睛看向天空，豎瞳緩緩變得狹窄。

　天空之上，一小一更小的兩道身影緩緩降下，小鼩鼱站在邱平身邊，昂首挺胸，趾高氣揚，瞥眼看向豹子頭。

　一副狗仗人勢的架勢。

　其他的小妖怪也緊張起來，這個新過來的大人雖然看著是個童子，但看鼩鼱大人恭恭敬敬的樣子，就曉得地位肯定很高。

　“大家不要拘束，我今天是來陪大家一起挖河溝的。要說其他的，我還不能教你們什麽，但說到挖河道，那可是就是我的老本行了。”

　小泥鰍看向那窄窄的河道，眼神中閃過一絲火熱。

　好久沒有挖洞了，都手癢了。

　一眾小妖怪呆呆看著邱平。

　“這挖河溝啊，我總結了幾句口訣……”

　“這個……膽要大，心要細，前後左右要注意！先清砂，後清泥，再用爪子探探底！”

　小泥鰍說罷擼起袖子，直接跳入了河道之中。

　他雖然體魄比起同級妖怪不算強橫，但好歹也是元身境，他這一踩之下，冰封的河道上立刻出現了一道道裂縫。

　而後下面的爛泥便翻了上來，他的腳丫子一踢，爛泥被他踩得啪啪響。

　看著在河道上玩得快樂的邱平，站在岸邊的豹子頭嘴角微微扯了扯。

　這些人間神靈的腦子都有病吧，堂堂一尊元身大修跑到爛泥地裡挖河道。

　媽的，智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