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蘿小小的世界裡,大俠就是好人,大俠的敵人就是壞人,沒有那麽多大道理,她喜歡這樣簡單的邏輯。
也許將來有一天,商蘿學會了絕世武功,她四處行俠仗義,偶爾到茶館歇息,要上一壺好茶,聽著說書人繪聲繪色地訴說著自己的傳奇,只聽那撫尺一落,她和一眾江湖好手一塊高聲喝彩。
眼淚模糊了視線,思緒回到了現實,商蘿呲著牙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她倒不是心疼面前紅的跟新娘子似的老爹,她只是剛剛跳下馬的時候太著急,扭到了。
“誒誒誒,別哭別哭,爺這不是還沒死呢。”李鬼手這時候哪裡還有刀王的樣子,趕忙把手裡的刀丟在一旁,笨拙地開始給商蘿抹眼淚。
“那正好,”商蘿抽抽鼻子,抹了把臉說道:“老爺子,我剛剛好像扭到腳了,不然你先幫我揉揉。”
“爺不揍你心裡不痛快是吧!”李鬼手的臉頓時黑如鍋底。
這邊李鬼手和商蘿一副父慈女孝,那邊一眾人都傻眼了。
這是李鬼手的女兒?李鬼手居然有女兒?
陸寒江雖然早有猜測,但是事實真的擺到面前,還是感歎這真是有些狗血,李鬼手就是李山,這倒是解釋了為什麽他刻意留下假線索,之後卻還會出現皇甫家,是擔心商蘿吧。
刀王的路看來也到此為止了。
若沒有商蘿,李鬼手一心想逃,只要陸寒江不出手,就沒有人可以攔得下他,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商蘿可不是什麽絕世高手,她一個輕功都沒練好的小姑娘,如何逃得掉。
這下子皇甫家剛剛的窘境就落到了李鬼手的身上,不想白發人送黑發人就得護著商蘿繼續打,這樣子,別說逃出去,能不能留個全屍都是問題。
不要指望會有人手下留情,接到命令的錦衣衛都是沒得感情的機器,皇甫家和萬刀門血仇無數,皇甫小媛從來沒有和仇人講道義的習慣。
現在,決定權交給了李鬼手,他要繼續打,便是一屍兩命,他要是決定主動赴死,或許事情還有轉機。
商蘿抬起頭看向李鬼手,眼裡巴巴地都是委屈:“老爺子,你還讓我別去做賊,結果你自己就是大壞蛋,還是人人喊打的那種,現在被人逮住了吧,這下子不得連累你閨女也一起坐牢。”
李鬼手黑著臉一巴掌拍在商蘿的頭頂:“就你這分量,還不夠人家塞牙縫,早告訴伱遇到大事就往邊兒待著去,少去摻和,現在好了,你老子我要是真交代在這,有沒有人送終都不曉得。”
“嗚,還不是你不教人家好武功,”說道這個商蘿更委屈了,一邊抹眼睛一邊道:“你不是魔道大惡人嘛,要是早點把你的功夫傳給我,也不至於現在咱們都在這出不去了。”
李鬼手瞪了商蘿一眼,無奈地道:“你天天嚷嚷著要闖江湖,爺要是把本事交給你,到時候真到了江湖,遇到十個人,裡邊九個都是你爹以前的仇人!”
“那,那不是還剩一個嘛。”
“剩下的那個是追債的,爺當初也是堂堂魔道一柱,難道喝酒還要給錢?”
“......嗚嗚嗚嗚,老爺子,你怎麽還吃白食啊。”
商蘿這下子真的是哭得有些傷心,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傷心他們的處境,還是傷心她的大俠生涯還沒有開始就結束了。
“傻丫頭,”李鬼手按著商蘿的腦袋,有些唏噓地道:“早跟你說過,別當什麽大俠,你要是哪天真成了大俠,
第一個要砍的就是你老子我。” 商蘿也磨磨唧唧哭了好一會,實在是沒眼淚可以流了,她左右看了看,不是凶神惡煞的錦衣衛,就是仇深似海的正道大俠,這下真的是插翅難逃。
“老爺子,要不你去跟人家認個錯,指不定這件事就過去了?”商蘿一邊斷斷續續地抽泣,一邊道,雖然有些異想天開。
“爺的面皮就是這麽給你糟蹋的是吧,”李鬼手歎了口氣說道:“傻丫頭,這是江湖,不是過家家。”
“你不試試怎知道嘛!”
商蘿使勁抹了把臉,轉頭瞪了一眼陸寒江,似乎又覺得這樣的表情不太對,連忙換上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小......喬大人,你看我爹他一把年紀,估計也沒有力氣作惡了,你是個好人,能不能放他一馬。”
“......”
好家夥,一句話裡你是損了我幾次。
陸寒江無語望天,整理了一下表情之後,對商蘿道:“商姑娘,令尊乃魔道之人,他殺的人怕是比你見過的還多,天道昭昭,此——”
“可是!”商蘿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我爹殺得都是江湖正道人,也沒和錦衣衛作對啊。”
“......”誒是哦,你別說,這丫頭說的好像還挺有道理的。
陸寒江皺著眉頭想了想,居然點頭說道:“你說的對。”
“大人?!”劉一手失聲道。
他和應無殤現在都是一副見了鬼的樣子,您怕不是魔道派過來的臥底吧!還是您被這丫頭迷昏了頭?不是吧大人,這丫頭毛都沒長齊,知道您背景硬,可也不能仗著指揮使罩著你就胡來啊!
就連商蘿自己也是張大了嘴巴看向陸寒江,天地良心,她可一點希望都沒有抱,這個木頭腦袋該不會真的打算以後跟她混吧,別啊哥哥,咱可罩不住你。
陸寒江揮揮手讓衛士們都把弩箭放下,還特地讓大家讓開一條路,他拍拍手對商蘿說道:“商姑娘,錦衣衛公私分明,刀客既已落網,你爹在我們這犯得罪可大可小,今天本官可以做主把這事抹了。”
“多謝喬大人。”這一句商蘿是真心的。
“先別急著謝,”陸寒江抬手一指皇甫家一眾:“今天這事,錦衣衛可以放手,但是他們,可不歸錦衣衛管。”
商蘿朝著陸寒江深深一禮,然後看向皇甫家一眾,李鬼手默默地注視著她,發出一陣深深的歎息。
商蘿垂著腦袋,語氣悲戚地道:“戚大哥,皇甫大哥,還有諸位前輩,我,我也知道我爹以前對你們做過很多,不好的事,可是,現在——”
商蘿的話沒有說完,皇甫小媛就移開了目光,她從來沒有把這個丫頭放在眼裡過,她盯著陸寒江道:“陸千戶,好人做完了。”
“皇甫小姐說笑了,本官也是看她們父女情深,怎麽忍心就此讓他們天人相隔。”陸寒江見人說鬼話的功力已經登峰造極了。
皇甫小媛久久地注視著陸寒江,半晌才道:“......既然錦衣衛不打算摻和此事,那就請陸大人作壁上觀吧。”
她從侍女小青的手裡接過拾回的雙斧,順勢便擲出,目標直指商蘿。
李鬼手一言不發地把商蘿拉到了身後,揮刀把飛斧磕了回去,跌坐在地的商蘿,眼裡空落落的,失落,倒也說不上,她早知道的,化解不了的才叫做深仇大恨,正如皇甫凌雲所說:
“萬刀門留下的仇怨,傾盡長江之水也衝不淡,皇甫家多少弟子死於萬刀之手,華山一脈被殺得幾近斷絕,江湖正道,又有多少人和萬刀有著血海深仇,我皇甫家何德何能,可以代表江湖正道將此仇一筆勾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