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答應了楊致遠的請求之後,陸祈心便在他的千恩萬謝中去了一趟陸寒江的住所,然後她就後悔了。
畢竟在來之前,楊致遠給從來沒有說過他要的“禮物”到底是什麽,等到陸祈心都到陸寒江家門口了,她才看清這“禮物”的真容。
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子。
若不是心中還有那點希冀,陸祈心真想當場掉頭就走,做妹妹的帶著兩個女人來找哥哥算是怎麽回事,她連馬車都沒敢下。
還好是老錢眼尖,一下辨認出那馬車來自陸尚書府中,這才把陸祈心和兩個“禮物”迎了進去,不然就是街坊鄰居的指指點點,就足以讓這小姑娘羞愧地想自盡。
被老錢樂呵呵地迎到了堂上,陸祈心正要開口解釋些什麽,卻見老錢眼前一亮,大步走向那被兩個楊家侍從“扶”進來的兩個女子。
更讓陸祈心和她的侍女吃驚的是,這老錢竟十分失禮地用手去觸碰了那兩個女子的臉頰,甚至還一路摸到了手臂上,完全一副色中餓鬼的模樣。
更詭異的是,那兩個“女子”竟然毫無反應。
這時候才聽得老錢嘖嘖出聲:“如此精巧的人偶,不知是出自哪一位大師之手?”
“人偶?”
陸祈心驚訝地合不攏嘴,這一路陪著她行來的兩個“女子”居然並非活人,而是人偶?!
如此驚世駭俗的場面,她一個久居深閨的女子哪裡見過,當即便愣住了,直到這時候她才忽然想起了,昨日楊致遠的確說過禮物是奇巧之物。
這般以假亂真的人偶,的確當得起奇巧二字,天下能人何其之多,此番見識更讓陸祈心堅定了內心的想法。
她當即向老錢說明了來意,老錢也是理解地點頭:“如此說來,小姐此行是為了替楊公子來向老爺致歉?”
“正是如此,卻不是陸大人何時歸家?”
昨日那一聲“族兄”更多的是權宜之計,現如今這般情形,陸祈心自然不會再自作多情。
“還請小姐見諒,老爺剛去衙門了,未曾交代過何時歸來。”老錢如實說道。
外人雖不知道,但老錢是跟著陸寒江從陸家出來的,自然不會苛待陸家小姐,他笑著問道:“不如小姐先回去,老奴自會將小姐和楊公子的好意轉告我家老爺。”
“小女子既受了楊公子囑托,還是當面答謝的好。”陸祈心搖搖頭,選擇了留下等待。
老錢也不趕人,而是招呼下人上茶水,這一幕看在那隨行的楊家侍從眼中,更加是確認了這陸祈心定然和陸鎮撫關系不一般,要知道他們先前來的時候,可是連門都進不得。
許是連老天爺都向著這姑娘,陸寒江從孟淵那出來後,難得沒去街上溜達,而是一路回了家。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陸寒江就到家了,一見這麽多人在堂上,他先是訝異了一番,見到陸祈心的時候才想起了昨日之事。
“陸小姐怎麽來了。”
陸寒江笑著和陸祈心打招呼,還未等對方回應,他便一眼看見了堂上的兩個“美人”,這發現頓時讓他眼前一亮。
不務正業的他,在機關術上侵淫日久,自然看得出這兩個並非活人,而是製作精巧的人偶。
雖說陸寒江的動手能力還停留在搭積木的程度,但他的眼界已經高到了許多機關大師都達不到的地步,一句概括他那便是紙上談兵的專家。
“這是,楊公子送來的?”既然看到了陸祈心,陸寒江自然猜出了這東西應該是楊致遠送的。
陸祈心點頭稱是,那隨行的楊家侍從便出言介紹道:“鎮撫大人,此物出自江湖機關大師偃師之手,
乃是我家公子專門求來送與大人的。”這話說得漂亮,不過陸寒江估計八成是楊致遠獵奇心理發,才會買下這對人偶,正好撞見他,這才不得已轉送。
不過緣由怎麽樣無所謂了,東西到手了就好。
陸寒江對那人偶上下其手,毫無顧忌,看得陸祈心臉頰撲撲地紅,兩個楊家侍從卻是對視一眼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仔細檢查了一番之後,陸寒江更是驚奇於這般技藝,本以為偃師傳聞多是誇大其詞,可這實物擺在眼前,便是以後世的眼光來看,也稱得上巧奪天工。
“回去告訴你們公子,這禮物本鎮撫收下了。”
陸寒江很滿意,這是他自小無相功之後,收到的最合他心意的禮物。
兩個楊家侍從辦妥了差事,開心地行禮告辭,準備回去領賞去了。
陸寒江一邊招呼下人把兩個人偶抬下去收好,一邊對陸祈心道:“小姐的好意我知道了,楊公子之事不過舉手之勞,不必如此大費周章,請回吧。”
這逐客令下的一點不含糊,陸祈心卻在猶疑片刻之後,當即選擇了跪下。
“小女子懇求族大人出手相助。”
陸祈心一拜到底語出驚人,這一幕可嚇壞了老錢,就在以為陸家出了什麽不忍言之事時,卻聽陸祈心哀聲道:“娘親病重,請來的醫者都言說無力回天,還請大人相助。”
陸寒江坐在上首,不慌不忙要了杯茶,抿上一口後才說道:“我不是醫者,這事你應該找太醫院,以陸尚書的官職,求來一個太醫不是什麽難事。”
陸祈心輕咬著紅唇,艱難地說道:“嬤嬤她身份低微,恐怕夫人不會因此攪擾父親大人......”
這一聲嬤嬤讓陸寒江了然地點了點頭,然後乾淨利落地拒絕了她:“小姐請回吧,此事我幫不了你。”
陸祈心直起上身,眼中蓄滿了淚水,她道:“小女子不敢奢求太多,隻猜測大人久歷江湖,定然知曉不少能人異士,敢請將名號告之便可,祈心必親自......”
“親自什麽?你難道還想自己去找?”這美人垂淚在陸寒江這半點作用沒有,他一句話就打消了這丫頭的妄想:“你一介弱女子,有尚書大人在京中,尚且奈何不了紈絝之輩,到了江湖豈不是任人宰割?再說,尚書大人如何肯放你一人出行?”
“我......”
陸祈心還要說話,卻又被陸寒江打斷,他道:“即便你出了京,找到了人,又能如何?有能者脾性皆不尋常,你能拿出什麽讓他們甘願千裡迢迢進京?銀子,珍寶,武功秘籍?你有什麽能讓他們動心?別告訴我你除了一顆真心外什麽都沒準備。”
見她面露茫然,陸寒江無可奈何地道:“聽我一句勸,有這功夫去尋什麽江湖郎中,不如想法子求動你父親,太醫院總歸還是靠得住的。”
這一番話說得陸祈心啞口無言,一時間堂中只剩下了她低低的抽泣之聲,說實在的,要不是這姑娘姓陸,陸寒江半句廢話都不會多講。
求助不成反被一番教訓的陸祈心失魂落魄地走了,恰巧和剛剛進來的商蘿打了照面。
商蘿奇怪地看著那哭紅眼的陸祈心上了門口的馬車,疑惑地進了堂中開口就問到:“小陸,那是誰啊,你把人家弄哭了?”
“說得好像我把人家怎麽樣了一眼,”陸寒江瞥了一眼商蘿,說道:“一個陸家小姐,不知道怎麽樣想的,求醫求到我頭上了。”
“那你幫人家了嗎?”商蘿興致勃勃地問道。
“沒有。”陸寒江答得飛快。
“為什麽啊?”商蘿自來熟地往位子上一坐,也要了杯茶水。
陸寒江聳了聳肩,說道:“無緣無故的,我為什麽要幫她,我是錦衣衛,又不是江湖大俠,沒那麽多俠義心腸。”
“也是哦,”商蘿靠著椅子上,兩隻腳上下擺來擺去,她忽然又問道:“小陸,那你為什麽要幫我啊?”
陸寒江看了她一眼,笑著問道:“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商蘿鼓起了臉, 氣呼呼地說道:“假話是什麽?”
“假話自然是你爹能給的太多了。”陸寒江感慨地說道。
商蘿嗯嗯地點了點頭,又問道:“那真話呢?”
“真話自然是你我有緣,我對你好是因為把你當妹妹看啊。”陸寒江的眼中露出了難得的溫情。
“小陸謊話精,略略略,”商蘿朝著陸寒江做了個鬼臉,笑嘻嘻地說道:“這句話你從哪裡學來的,蠻動聽的,真的。”
陸寒江盯著商蘿看了好一會,也笑出了聲:“我現在有點後悔了,要是一個不小心把你教聰明了,豈不是遺禍無窮。”
“呸呸呸,說得人家是哪裡的妖怪一樣,”商蘿使勁朝陸寒江吐舌頭,然後一拍胸脯說道:“不管將來怎麽樣,我肯定是會跟你站一塊的。”
“就算你假爹的死有一小部分是我的責任?”陸寒江伸出小拇指比了個微妙的大小。
“整個錦衣衛都是你的手下,哪裡才這麽點,起碼有一半都是你的責任吧!”
商蘿氣得跳腳,哼哼唧唧地在原地墨跡了一會,才坐回了位置,把茶杯貼在嘴邊咕嘟咕嘟地玩起來,嘟囔道:“江湖兒女恩怨分明,我欠你的銀子都還沒有還,你放心好了。”
陸寒江呵呵一笑,放下了茶杯,淡淡的聲音逐漸飄遠:“過些日子,回趟江南看看吧,錦衣衛這邊我來安排。”
商蘿別過腦袋,像是要把自己藏起來一樣,好半天才細若蚊蠅地答了聲:“嗯。”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陸寒江眼底的笑意,越發深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