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鳴......”
“三師兄......”
“三師弟......”
時間仿佛靜止,過往的點滴都在這一刻回溯,一眾師徒望著那剛過中年就鬢發斑白的池一鳴,大家心中都不是滋味。
武當七子入門時間相近,前後差不過三年,基本可以說是一塊長大的,自小一起練武,長大一起闖蕩江湖,如今成長為一代高手,共同守護武當派。
這份師門情誼寶貴且難得,七人以為他們會護著這份羈絆一直到老,如師父棲雲子和大長老上陽子一般,可沒想到今天就是訣別。
司落朝紅了眼眶,沉聲道:“三師兄,不必如此,這些土雞瓦狗,縱然一塊上,我們師兄弟聯手,難道還收拾不了他們!”
這一句話說得可以是讓五嶽一方人人怒目,但在司落朝等人冷冽掃過的目光下,卻都紛紛住了口。
“六師弟不必再說了。”
池一鳴難得露出了笑,他從來都是不苟言笑的性子,加上親兒子多次給武當招來禍端,他的臉上除了暴怒就是憂愁,如今這平靜的笑容,看得師兄弟幾人險些落下淚來。
池一鳴看向了五嶽眾人,朗聲高喝:“子不教父之過,我武當乃天下第一正道門派,有過有錯,自有師門來懲處,輪不到你等外人置喙,今日我替子還債,從此刻起,無人再可以我兒之過錯,毀我師門清譽!”
聲若鳴雷,義氣凌霄,五嶽眾人看著池一鳴竟忍不住後退一步,縱然是再看不慣武當的人,此刻都忍不住對此人生出欽佩之意。
天風道長臉色陰晴不定,郝半生漠然不語,時九寧閉目不忍,靈凡大師微微垂眉,似有悲苦之色。
陸寒江則毫無興趣,他負手從眾人面前走過,旁若無人地欣賞起紫霄大殿裡的裝潢器物,在這寂靜的時刻,只有他一人的腳步聲在殿內回蕩。
事已至此,池一鳴不再多言,眾目睽睽之下,他以僅剩的左手拔出了自己佩劍橫在了脖子上,在一眾師兄弟趕上來攔住之前,便利索地抹了脖子。
當啷!
池一鳴手中劍伴著滴滴血珠摔落在地,他眼眸一閉,向後倒在了撲上來的師兄弟懷裡。
“三師兄!”
“三師弟!”
一眾師兄弟圍著池一鳴,他心氣已散,心中再無留戀之意,氣息也逐漸微弱直至徹底消散。
江湖正道一代大俠,武當七子之首,“太武”池一鳴就此殞命。
他的師兄弟都泣不成聲,一眾內門弟子也是單膝跪下悲傷不已,棲雲子仰面閉目,沉寂的面龐隱隱閃過幾分痛苦的掙扎。
池一鳴或許不用死,縱然池滄平真的犯下大過罪無可恕,只要武當派一心力保,這群人也奈何不得他們。
可惜,棲雲子有心保護徒兒,池滄平也有心護衛師門,他之一生受師門惠澤良多,絕無可能接受因己之過,令師門受累之事。
池滄平屢次三番給武當招來禍患,五嶽在前玄天教在後,池一鳴早已經是羞愧萬分,哪裡還肯讓師門再替自己再受半分屈辱。
如今自盡以謝天下,與其說是償債,倒不如說是解脫,他再不必夾在親人和師門之間為難,到死還能替師門做出些貢獻,也算是瞑目了。
池一鳴動手毫不拖泥帶水,他走得也安詳,像是睡著了一樣,只是留給活著的人卻是無比的悲傷。
棲雲子低下頭來睜開眼,望著徒兒平靜的遺容,眼前一瞬間了閃過曾經師徒相處的畫面。
老掌門定了神,聲音依舊平靜:“五嶽一事,皆是池滄平一人所為,他胡作非為害人性命,
武當自有教導不當之過,我徒一鳴如今已自盡謝罪,諸位可滿意。”說罷,他還將錦衣衛送來的兩個華山的孩子推給了對方。
“阿彌陀佛。”
靈凡大師接過兩個孩子,將其送還了華山谷芊含,然後說道:“池大俠教子有過自盡謝罪,此番作為我等自是萬分欽佩,不過五嶽之事尚有疑點未明,請恕老衲還要多嘴一問。”
天風也是回過神來,他一掃身後眾人,不少人已經心滿意足生出退意,甚至還有幾人面露不忍悄悄離去。
他眉頭一皺,立刻出聲道:“靈凡大師所言甚是,五嶽之事雖因池滄平一人而起,然則卻並非他一人所為,縱使池大俠高義,也不能一人承擔所有罪責!”
棲雲子目光淡淡,右手微微抬起,朝著身後探出,那方位正是真武巨像,只見那巨像正前方的供桌上放著一把劍,正是武當派鎮派之寶真武劍。
見狀,上陽子瞳孔驟縮,眼疾手快地攔住棲雲子,接著他向前邁出半步,右手豎起食中二指,一股雄渾的真氣凝結,他冷哼一聲,以指代劍,一劍落下,眾人隻覺得眼前一晃,璀璨劍光仿佛漫天星辰。
五嶽來的三位掌門不敢大意,齊齊出劍,三道劍氣落入那星河竟是無法濺起半點水花,靈凡大師見狀立刻掠至三人之前,只見他雙掌連拍,掌影繁多,正是少林絕學千手如來掌。
掌罡與劍光相撞,四周壓力驟增,冷厲的劍氣逼得五嶽一眾人幾乎為之窒息,漫天的銀電寒光旋射交織,令眾人生出一股無力抵抗的沉淪感。
飛濺的劍光之中,黑白二色的太極圖驟然顯現,上陽子劍指那太極圖,手臂緩緩往下一拂,旋轉的太極圖轟然落下,靈凡雙掌向上轟出,極力與之抗衡,然則雙方交鋒隻一瞬,太極圖消散,他喉頭一片腥甜,身子連退出數丈之遠。
靈凡大師勉強站穩身子,捂著胸口神情複雜:“上陽子道長的神霄劍法果然不凡,老衲領教了。”
上陽子凝眸沉聲:“恕我武當失禮,今日不能招待各位了,請回吧。”
靈凡大師深深地看了一眼上陽子,又看了一眼他身後的棲雲子,並未再多說一句話,轉身便離去了。
天風驚魂未定,看著那上陽子面露忌憚之色,還欲說些什麽,卻見到剛剛太極圖消散之後,一道劍光落在他們跟前,在他們五嶽和武當之間的地面上劃下一道裂痕,恐怖的是,那之中殘留的劍氣居然令他背脊生寒。
天風一咬牙,回頭髮現身後眾人個個都萌生了退意,在那武當大長老上陽子的威勢下, 再無人敢叫囂。
良久,天風心中生出幾分無力,武當派終究是武當派啊。
他心灰意冷,揮手招來衡山弟子,也不在乎池芊雲朝他投來的憎恨目光,這便要轉身離開武當。
就在這時,只聽得一聲輕快的呼喊:“天風掌門且慢,在下忽然想起,還有件事忘了說。”
天風循聲望去,原來是在一旁看戲的陸寒江,他此刻正捏著鼻子掀開了大殿角落的香爐,往裡面張望著。
這一副把紫霞大殿當自家的表現,自然惹來了武當眾人的不滿,上陽子目光深沉地望著這新任的丐幫幫主,淡淡地道:“不知陸幫主還有何見教?”
“哎,見教不敢當,只是有件事剛剛忘了提,這會正好和大家說說。”
陸寒江砰的一下把香爐的蓋子丟回原處,朝著眾人眨巴眨巴眼:“剛剛聽說你們在找池滄平,我知道他在哪啊。”
此話一出,滿座皆靜。
司落朝此刻還護在池一鳴的屍身旁,聞言忍不住抬起了微紅的眼眶,恨聲道:“你說......什麽?”
陸寒江滿不在意地邁著肆無忌憚的步子走到了眾人面前,對著上武當七子剩下那幾人恨意十足的眼神,他聳了聳肩道:“別這麽看著我,也不是我不想說,池大俠自殺這麽著急,我也很為難啊。”
上陽子面無表情地問:“還請陸幫主相告,此人現在何處。”
“嘖嘖。”
將他們的表情盡收眼底,陸寒江笑著道:“我丐幫弟子查到,那池滄平現在正往南邊去,若是諸位出發及時,興許能夠在衡山附近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