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的羅浮山格外安靜。
山泉潺潺,夜風習蕩。
臨近黎明,一縷青碧色的微光自後山深處衝天而起,化入漫漫長空,轉歸寂滅無聲。
這一夜,李末終於煉化了天狗妖心】,憑借九命法】正式踏入六寸之境】。
李末實力再度提升,肉身凝練,內息暴漲,道脈靈根更是生長出新的變化。
第一寸,清靈之色,混茫玄虛,代表著本命。
第二寸,明黃之色,幻境朦朧,代表著黃妖。
第三寸,混黑之色,森然霸道,代表著僵屍。
第四寸,赤紅之色,純陽熾烈,代表著蠍妖。
第五寸,銀白之色,詭異多變,代表著骨妖。
第六寸,青碧之色,浩瀚玄妙,代表著天狗。
……
一寸長一寸強,這便是修煉道脈靈根的鐵則。
從五寸開始,比這個長度還長的就已經很少了。
以李末如今的長度,別說在九重大境的高手之中,哪怕在男人堆裡也足以笑傲挺身振雄風,抬頭昂首進澡堂,引得側目敬鼇頭,羞看自身盡低首。
“天都亮了。”
李末從後山山洞走出來的時候,東方剛好露出了一抹魚肚白。
這次主要來回雲中坊耽誤了些時間,突破起來卻是駕輕就熟,水到渠成。
六寸之境,李末還算比較滿意了。
要知道,兩年多前,他的修為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與普通人無異。
如今卻已經成為了堪比一脈首座的大高手。
畢竟,就連霸侯院首座霍千山也不過七寸之境】而已。
對於李末而言,或許已經到了該走出去的時候,外面才有著更大的舞台。
“玄天館的選拔考核之前,我應該不會再有突破了。”李末輕語。
如今距離玄天館選拔考核還有半個月不到的時間,李末相信這應該會是一段風平浪靜的日子,家底耗光的他再也換不了多余的妖心。
為此,他只要靜靜等待選拔考核開始便可,左右他已經獲得了提前晉級的資格。
到時候,李末便要與龍淵府其他晉級者一同趕赴京城,見識一番天下最頂尖山門的傳人。
那才是屬於他的舞台。
“回去補個覺。”
李末晃晃悠悠,打算先去飽飽睡上一頓,開始慢慢享受接下來半個月的閑適生活。
“小兄弟,請問蕭朝淵住在哪裡?”
就在此時,一陣輕慢的話語從身後傳來。
李末目光微凝,晨曦微露,一位中年漢子踏著石階走來,他身穿布衣,胡子拉碴,看著極為落魄的模樣。
“你是誰?找我們山鬼院的副座?”李末忍不住問道。
“多年不見,他已經成為一院副座了嗎?果然是物是人非。”胡渣漢子摸了摸嘴角,不由笑道。
“我是他的朋友,也是羅浮山的弟子……只是多年沒有回來了。”胡渣漢子喃喃輕語。
“你也是羅浮山的弟子?”
李末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模樣說他是要飯的都有人行,此人的賣相比起他來更不像羅浮弟子,說出去倒是有些有辱師門。
“蕭副座住在內院。”
說著話,李末便在前面帶路。
“要先繞過這條小徑。”
“我在的時候還沒有這條路啊。”胡渣漢子看著眼前的小路,不禁感歎物是人非。
“這條路是十年前修的。”李末隨口道。
言下之意,眼前這個胡渣男離開羅浮山已經有十年,甚至更久了。
“小兄弟,這麽早就起來,如今像你這麽勤勉的弟子可不多了。”胡渣男看向李末,笑著道。
“我是獄卒,
早起慣了。”李末澹澹道。他總不能說自己苦修一夜,剛剛踏入六寸之境,正準備回去睡懶覺吧。
“獄卒!?”胡渣男有些訝然。
“前輩,你沿著這條路一直往上走,便是蕭副座清修的院子了。”李末指著路道。
“有勞了。”胡渣男點了點頭,一步踏出,化為勁風呼嘯,徑直竄向了蕭朝淵的居所。
“高手!”
李末目光微凝,不入九重大境,絕不會有此等身法。
而且,剛剛此人近身十步,李末居然都沒有發現,很顯然對方的修為比他要高,而且高出不少。
“至少達到七寸……甚至更強……”李末心中有了判斷。
這天下果然大得很,保不齊從哪裡就冒出來一位高手。
“回去睡覺!”
李末搖了搖頭,徑直走向了自己的窩。
……
就在當天,一則消息傳出,山鬼院有高手歸來,要在九院弟子之中挑選一位傳人。
這個消息一經傳出,立刻在羅浮山炸鍋。
因為這位高手,不僅僅是修成道脈靈根】的強者,而且早已九寸圓滿,只差一步,便可以踏入靈息境。
最關鍵的是,這位強者在外遊歷多年,曾經拜在玄天館一位高手門下。
換句話說,如果成為他的弟子,將來很有可能能夠進入玄天館。
這對於許多沒有把握通過考核的弟子而言簡直就是天賜的機緣。
“九寸強者啊……如果能夠拜在九寸強者門下,那簡直就是一步登天。”
“這位強者跟玄天館還有香火之情,如果被他看中那就是自己人了啊。”
“機緣啊……沒想到此生此生,我竟然還能夠進入玄天館?”
“等等,你踏馬是不是燒湖塗了?那位前輩還沒有決定收誰為徒呢?”
“抱歉,我上面有人。”
這一日,羅浮九院都顯得熱鬧無比,哪怕是那些已經全力衝刺玄天館考核的弟子都躍躍欲試,想要爭取到在這位強者面前表現的機會。
“九寸強者?莫不是今天白天我見到的那位?”
當天,蕭鹿瑤前來邀約李末,直言他父親有位至交好友遠遊歸來,讓他晚上一同赴宴。
事實上,蕭朝淵如此安排還有另外的考量。
一方面是想讓李末與蕭鹿瑤多親近親近,畢竟李末是他們父女兩的機緣,將來一步登天,說不得便要靠著這位年少妖孽。
二來,他也想讓李末見見那位故友,若是得到賞識,在選拔考核之前指點一二,對於李末而言定然也是有極大裨益。
“九寸之境的高手……”李末倒是生出好奇。
這已經時內息境巔峰,再也沒有人能夠比他更長了。
如此境界的強者,李末確實想要見識一番。
“放心吧,我們作為小輩,隻管吃喝,不會讓你露臉的。”
蕭鹿瑤知道李末的性子,沒有好處堅決不冒頭。
“我考慮考慮!”
“我爹說你要是能來的話,他把他那株珍藏了三十年的百年血參送給你。”蕭鹿瑤補充道。
“是今晚嗎?”
……
當晚,明月高懸。
清幽的小院內。
蕭朝淵一聲素衣,臉上卻已經顯出微醺的紅潤之色。
“想不到啊……江左柳……你踏馬還知道回來,我還以為你死在外面了。”
蕭朝淵舉著酒杯,破口大罵。
江左柳摸了摸滿臉的胡茬,看著羅浮山天空的明月,眼中盡是緬懷之色。
“人啊,上了年紀就喜歡想以前的事情,回來看看。”
當年,蕭朝淵,趙東城,還有江左柳三人一同入門,學藝十年。
只不過江左柳在三人之中天賦最高,心氣也最盛,很早便離開了羅浮山,外出闖蕩,一走便是十七年。
“可惜啊,老趙不在山裡,否則我們三人又可以聚在一起,喝得哭爹罵娘了。”蕭朝淵大笑道。
他們年少的時候,便經常一起偷偷下山喝花酒。
“醉春樓的帳給我還了嗎?”江左柳笑著問道。
那時候,少年荒唐,吃了一次霸王雞,現在想來實在不該。
“早就還了,男人這輩子,三種債不能欠,一是情債,二是肉債,三是賭債……我為你積了大德了。”蕭朝淵笑罵道。
“小紅呢?”江左柳仰頭,笑著問道。
“早十年就找了個老實人……嫁了。”
“真好啊……”江左柳喃喃輕語:“年少時,春風得意馬蹄疾,不信人間有別離,回頭望來,卻已經數十寒暑,許多人都不再了。”
“嗯!?”蕭朝淵斜睨了一眼,醉醺醺道:“你這次也算是榮光故裡了,不愧是我們之中天賦最強的……”
兒時竟覺星可摘,抬頭不見少年郎。
如今的蕭朝淵貴為一脈副座,江左柳也成就九寸極境,未來靈息有望啊。
“我快死了!”
江左柳神色平靜,吐出了一句話。
蕭朝淵握住酒杯的手掌猛地顫動了一下,他仿佛沒有聽清,可是臉上的醉意卻已經散了三分。
“你……你說什麽?”
“我快死了……”江左柳又道。
“哈哈,老左,你醉了……這麽多年不見,喝酒一道,你終究是敗給了我。”蕭朝淵舉著酒杯大笑道。
“大約還有三個月的命。”
彭……
酒杯應聲落地,急促清脆的聲音仿佛向湖水中投入了一顆石子。
蕭朝淵的呼吸變得有些沉重,看向江左柳的眼神掙得通紅。
“你踏馬的……你踏馬的……”
蕭朝淵胸口起伏,似有什麽東西堵在那裡,想要宣泄出來,卻又無從著地。
“生死有命,我看澹了……這次回來,隻想找個傳人,然後……落葉歸根……”江左柳平靜道。
“你看得澹,我看不澹……你踏馬的……讓你逞能?當年拚了命地留你,老趙都快給你磕上了,你踏馬傲氣……要去見見這天下……見……見踏馬的鬼……”
蕭朝淵猛地站了起來,他大聲地罵道,漸漸,聲音越來越小,眼睛卻有些發紅。
多年不見,故友重逢,卻將是訣別,縱然已經看慣了人間生死別離,可是這樣的事情落在自己頭上,總是無法承受。
“好啦,你踏馬不是男人了?娘們唧唧的,我不是還在嗎?”江左柳澹澹道。
“想要讓我走得安生,就給我找個傳人。”
“怎麽回事?”蕭朝淵深吸了一口氣,坐了下來。
“我遇見高手了……”江左柳的眼神顯得有些落寞。
“這天下大得很啊,在那極高處……哪怕是九寸之境也如同螻蟻……可惜,我再也看不到那等境界的光景了。”
蕭朝淵眉頭皺起,還要再問,卻被江左柳抬手打斷。
“我倒是看中了一個,雖然只是獄卒,不過我卻覺得頗有緣分。”江左柳突然道。
那畢竟是他回到羅浮山遇見的第一個人。
他命不久矣,更相信命運緣法之說,此刻挑選傳人,更看中自己的心意。
“獄卒!?”蕭朝淵心頭咯噔一下,還沒有來得及多想。
不遠處,蕭鹿瑤卻已經帶著李末走了進來。
“嗯!?”
當江左柳見到李末的時候, 不禁眼前一亮。
“小兄弟,我們果然很有緣分。”
江左柳不由地站起身來。
這一刻,他更加有了一種福至心靈的感覺,眼前這個少年郎果然與他頗具緣分,或許這是冥冥之中定下的師徒之分。
“讓我來看看你的根骨如何。”
江左柳一步踏出,手指如電,竟是直接抓向了李末。
在他眼前,即便根骨差一些也沒有關系,接下來三個月,他會傾囊相授,將自己所有的寶貝統統用在這個徒弟身上。
只不過在此之前,他要徹底熟悉李末的身體。
勁風呼嘯,雄渾的內息如驚濤滾滾,纏向了李末。
“老左……”蕭朝淵不禁動容,剛要開口。
轟隆隆……
刹那間,一股恐怖的內息從李末的體內衝天而起,這是一種本能地抵禦,超出李末感知之外。
遇強則起,遇凶而生,不明自動,圓通靈明。
“這是……”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江左柳面色驟然變化,那凌雲如月般的內息,那衝天震地的氣勢,恍忽之間,竟是從眼前這個少年人的身上浮現。
以江左柳的眼力哪裡還看不出,這是九重大境,道脈靈根。
而且,內息修煉到這般爐火純青的地步,簡直是奪了山精月華,合了陰陽二變。
這等境界只怕比起他身邊的這位山鬼院副座都要厲害許多。
“想不到我羅浮山竟然出了如此妖孽。”江左柳緩緩收手,看向李末的神情變得無比複雜,最終只能化為一抹苦笑。
“我教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