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江海別院。

這裡是龍淵府最豪華的庭院之一，佔地一千兩百畝，可謂富麗堂皇，內藏錦繡。

僅僅院子裡的太湖石都是從江南開采運送而來，價值不菲，耗資巨盛。

庭院中心的小湖也是人工鑿建，取龍湖，長山，波陽三湖之水。

據說，僅僅這座玲心小湖】便耗費十萬銀錢不止。

“江海別院啊……龍淵府十大豪宅之一，以往我只在江湖小報裡見過。”

李末站在假山涼亭內，俯瞰著院落內的景致。

明月孤懸，倒映在湖水中央，一條銀鱗黑背的錦鯉躍出水面，激起波紋擴散，漣漪便將那月影揉碎。

“這個世界便是如此，普通人只能在小報裡看天下，可是如今的你，卻能親身體會。”

陳王度看著燒得正旺的火爐，直接用手將銀壺的蓋子解開，白氣升騰，煮沸的茶水滋滋作響。

“有時候人跟人的區別，比人跟豬的區別都大啊。”李末不禁感歎。

當年，他在江湖小報裡見到所謂的“龍淵府十大豪宅”，大約只有十三四歲的樣子。

那時候，山中清貧，連獄卒都還沒當上，每天吃得是粗糧，隔三差五才有點葷腥，還都是一些下水肉。

可是龍淵府的門閥子弟卻能住在這樣的豪宅之中，出入有仆從，往來無寒酸，每天揮霍掉的銀子，不知能夠買下多少窮苦人的性命。

如今，李末卻是也能夠站在這座豪宅之中，登山望遠，如賓似主。

“這宅子算是玄天館的產業，此次我前來主持考核適宜，便暫居於此。”

“怪不得，原來是玄天館的手筆，我還當是林家的產業。”李末笑道。

他對龍淵府並不熟絡，只知道林家乃是龍淵府出了名的大門閥，旗下產業無算，可謂家資甚巨，涉及各行各業。

就連先前馮萬年提及的龍淵府最大的煙花之地精絕古樓】，都有林家一股。

“林家?地方的小財閥……他們就算有這個實力，也沒有這個膽子建造這樣的莊園院落。”陳王度笑道。

縱然有敵國之富，若是太過冒頭，膽敢炫富奢靡，揮霍無度……朝廷可是有一項大罪專門為這些門閥富商量身定製。

這項大罪便叫做僭越。

天生萬物，都有自己的位子，擺不正，就只能回歸天地。

無論你是有錢，有權，還是有勢，不能按照我的規矩來玩，那你就別玩了。

這就是朝廷的法度。

這就是皇權的威嚴。

“怪不得。”李末露出恍然之色。

龍淵府十大豪宅裡面，林家的枯山別院】也排在了第三位，無論是佔地，還是規模等等都無法與江海別院】相提並論。

“前輩，不是說一旦成為玄天館弟子，進入京城，包吃包住嗎?”

李末轉過身來，兩眼放光，突然問道:“我是不是能夠得到一套房?”

“年輕人，活得通透，知道有房才有家的道理。”陳王度笑了，舉起茶杯，吹了吹熱氣:“你想要什麽樣的房子?”

“我覺得這套就不錯。”李末指了指腳下的江海別院。

噗嗤……

陳王度手裡一抖動，嘴裡的茶水差點噴出來，就連杯子都險些沒有拿穩。

“你知不知道京城的房價有多貴?這座宅子如果搬到京城值多少錢?”

陳王度兩眼一翻，露出古怪之色。

京城的房價，幾乎是龍淵府的十倍之巨。

江海別院的造價本就不菲，如果搬到京城，簡直就是天價。

最關鍵的是，如此奢靡的莊園可不是人人都有資格住的。

古語說得好，

陰宅關乎子孫，陽宅昭顯今人，能夠住進這種宅子的人非富即貴，底子可不是一般的厚。“不是說成為玄天館弟子可以得一套房嗎?”李末追問道。

他如今已經算是玄天館的弟子了，這可是他應得的福利待遇。

“那也不能是這套啊。”陳王度面色古怪得看著李末。

就算是他，在京城住的宅子也就兩進兩出，臥房七間而已。

“前輩，我沒見過什麽世面，隨口問問，有自然很好，次一些的我也能接受。”

李末咧嘴輕笑，大挎金刀地坐到了陳王度的身前。

玄天館考核結束之後，他便能前往京城。

天下九州，府城無算，山門三千，修士不盡……京城始終都是中心所在。

在那裡，他才能看見這天下的精彩……當然，關鍵還能分套房。

“前輩，你讓我來不會就是看看景，喝喝茶吧。”李末開口詢問。

按理說，他已經得了玄玉令】，成為第一位晉級者，接下來的考核與他無關。

“明天考核就開始了……按照規矩，你得出席。”陳王度突然道。

“什麽?”李末一愣。

“只是觀禮而已……”陳王度解釋道。

“開考大典，按照以往的慣例，凡是考前獲得晉級名額的弟子，都要出席大典，點靈燈以照同仁，垂范後來者。”

根據陳例，玄天館的開考大典，會設立高台，點靈燈，綴紅綢，青紗幔帳拱衛中央，凡先得玄玉令】者，便入內觀禮。

說白了，就是當做典型激勵一下所有參與考核的捉妖師，讓他們看看，有人無需參加考核就已經得了玄玉令，而且高高在上，接受他們的矚目，看著他們考核。

如此一來，所有參與考核的捉妖師自然能夠激起雄心萬丈，無不奮發有為。

“這是讓我去拱火啊。”李末撇了撇嘴。

如今關於浴皇大帝】的各種流言早已傳得沸沸揚揚，這個名號已是眾失之的，各方關注。

若是再出席典禮，以絕勝者的姿態於高處看著各方天驕同台共競，倒是能夠將他們的鬥志激發出來。

可是這些桀驁不馴之輩怕是各個都想要講他從神壇之上給拉下來。

“怎麽?怕了?”陳王度笑道:“你可是比上次見面又精進了不少。”

陳王度凝起的目光在李末身上掃過。

那日相見，李末不過四寸之境而已，可是他如今卻已有七寸之境的修為。

“我就是怕他們受刺激。”李末澹澹道。

“哈哈哈……狂得貼心，傲得低調。”

陳王度忍不住仰頭大笑，越看李末越是順眼。

“前輩……”

李末緩緩站起身來，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明天，我便去瞧瞧這龍淵府的各方天驕是何等成色。”

話音落下，茶杯已經放在了桌上，李末如同大鷹起來，化為一道黑影，奔襲下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迅如雷霆，他的雷法又精進了。”

陳王度的眼睛微微眯起，深邃的眸子裡閃過一抹精芒。

他是九寸之境的高手，自然看得出來，剛剛李末的身法狂飆霸道，至剛至陽，分明是將五雷轟頂之力化入內息之中，從而促使血肉活化，方才有了這樣的速度和威力。

毫不誇張的說，就這樣的身法，鴉千歲那樣的九爐妖鬼如果現在站在李末面前，撞都能將他給撞死。

“師叔，你怎麽不問問他龍鳳歡大浴場的事情?”

就在此時，龍劍飛走近了涼亭，看著李末遠去的方向，凝起的眸子裡閃過一抹深深的忌憚。

李末的實力固然可怕，可是讓他更加恐懼的是對方的進步速度，實在太快了。

每次見面，龍劍飛都能感覺到李末那翻天覆地的變化，簡直可以用脫胎換骨來形容。

尤其是這一次，他明明在百步之外，卻能夠感受到李末那強大得氣場早已將他鎖定得死死的，毫不誇張的說，對方只要心念一動，便能在百步之外要了他的小命。

這種生殺予奪的實力是上次不曾感受到的。

“你也看出來了，他真正厲害的不是年紀輕輕就有了如此修為……而是他那幾乎無止無盡的潛能……”

陳王度不禁感歎，這麽多年，比李末厲害的年輕人他也見過不少，可是成長速度能達到如此恐怖之地的卻是絕無僅有。

“他修煉得雷法已經頗有火候，比起上次可是厲害了許多啊。”陳王度眸光微沉。

“你看到他身後背負的那把到了嗎?”

“看見了。”龍劍飛點了都頭。

赤刀黑鞘，百步之外，這柄背負在李末身後的刀依舊吸引了龍劍飛的目光。

“這可不是普通的刀啊……他持刀，我徒手……只怕十招之內都未必拿得住他。”陳王度沉聲道。

“什麽?”龍劍飛面色驟變，簡直不敢相信。

他這位師叔可是九寸之境的大高手啊，十招拿不下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

“別說龍鳳歡大浴場那件事未必是他做的，就算真是……那又如何?”陳王度澹澹道。

一個羅驚狂的價值怎麽比得上李末?

所謂的法度規則……在掌權人的眼中也抵不過權衡利弊】四個字。

“可是外面那些傳言……”龍劍飛欲言又止。

如今關於這位神秘浴皇的各種流言蜚語早已喧囂塵上，甚至有人直接稱呼他為潛龍冊殺手】，林雲天，洛瀟瀟，商虛劍，羅驚狂……這些門閥天驕統統都折在了浴皇的手裡。

潛龍冊也成為了生死簿。

如今，各大賭坊甚至開了盤口，賭下一個受害者會是誰?

“劍飛，流言而已……對於沒有證實的流言統統可以視為虛假……有必要的時候還可以抓一波人……造謠生事，勾陷他人……是可以定罪的。”陳王度澹澹道。

“神宗陛下早就說過，我們大乾皇朝是……”陳王度揉了揉腦袋:“那個詞兒怎麽說來著?”

“法制社會！”龍劍飛提醒道。

“對……就是這個詞兒……怎麽能夠讓這些造謠生事的狂徒逍遙法外?”

陳王度微笑地站起身來，走到了龍劍飛得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別說這些只是謠言，就算是真的……難道我還保不了他?”

“師叔……”龍劍飛錯愕不已。

“年輕人，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

陳王度一聲輕歎，邁步走出了涼亭，隻留下龍劍飛一人留在原地，思索良久。

……

第二日。

玄天館，演武場上。

旌旗招展，鑼鼓喧天，攢動的人頭彰顯出龍淵府的修行水平。

聚集在這裡的全都是來自七大山門，各大世家門閥的弟子，按照考核標準，這些全都是三星捉妖師，足足有三千五百六十八名之多。

高台上，各大山門代表，還有各大門閥世家的頭臉人物悉數到場觀禮。

玄天館特使陳王度，龍淵府府主盧望生，林家主母林霜童……等赫然在列。

“終於開始了……浴皇……我所受的屈辱會讓你連本帶利地還回來。”

商虛劍站在人群中，看向高台，雙拳緊緊握起。

這是他為自己正名的最好機會。

“考核開始，他應該會出現吧。”

洛瀟瀟喃喃輕語，腦海中再次浮現出那日在山水別院，被李末鎮壓擊飛的溫馨畫面。

“一朝揚名天下，便從這裡開始吧。”

林雲天深吸了一口氣，卻是豪情萬丈，掃地多日，他已經有了無敵的信心。

角落處，一道陰冷的身影佇立，他披著鬥篷，一言不發，赫然便是最近大事件的主角之一，羅驚狂。

“浴皇，你應該也來了吧。”

羅驚狂凝聲輕語，冰冷的目光卻是投向高台東南角，那高聳的閣樓之中。

登天閣，意為一步登天。

歷代以來，唯有最先獲得玄玉令】，免試晉級者才有資格進入此閣，參加開考大典。

這是一種榮耀，更是一種象征。

紅色綢緞飄零，懸掛在閣樓前的一盞靈燈豁然亮起，澹澹的異香瞬間溢滿了整個演武場。

“靈燈亮了……浴皇果然來了。”

這一刻，整個演武場都沸騰了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高聳的登天閣。

恍忽中，一道人影置身閣中，若隱若現。

林雲天，洛瀟瀟，商虛劍，羅驚狂……這些天之驕子眼中綻放異彩，期待著那神秘身影的真容。

然而他們失望了，對於一場典禮而言，並不足以讓這位浴皇現身。

“諸位……”

就在眾人失落之際，一道輕慢的聲音竟是從登天閣中傳了出來，以至於連高台之上的各方大老都忍不住側目望去。

“玩得盡興，我在上面等著你們。”

僅僅一句話，便讓整個演武場徹底炸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