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
天剛蒙蒙亮,李末便被一陣撲鼻的肉香給勾了起來。
晨起熬湯,這是馬大爺多年的習慣,聽說他那鍋老湯乃是秘製,上百種藥材熬出來的,已經存了有二十年。
就這鍋老湯能夠在望玄城換一套房,京城裡曾經有大飯莊子出高價來買,馬大爺都沒舍得賣。
據他所說,這口老湯還是他以前一個殺豬的朋友相送……不,也不能算送,是打賭輸給他的。
馬大爺說,當年他取走這鍋老湯的那時候,那個殺豬的就跟死了親媽一樣,現在想來都能半夜笑醒。
興許是孤獨太久,李末倒是有了口福,每天都能喝到馬大爺的湯。
才兩三天的功夫,也不知道是喝湯的緣故,還是剛剛突破到靈息境,李末渾身燥熱,血氣都旺盛了許多。
這天,李末剛喝完早湯,陳王度便登門了。
“出大事了。”
“前輩,什麽大事這麽火急火燎的?”
李末倒了一杯茶,推到了陳王度的身邊,這裡的山泉水格外清甜,全都是從山上墳包旁流下來的。
陳王端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再給來一杯……”
說著話,陳王度壓低了聲音道:“前兩天,西山的妖刑司讓人給端了……”
“端了?沒有吧。”李末脫口道。
“嗯!?”陳王度眉頭一掀,疑惑地看向李末。
“我是說這裡可是京城,妖刑司那種地方怎麽會讓人給端了?”李末正色道。
“說得對啊,可偏偏事情就發生了……”
話到此處,陳王度壓低了聲音,湊到李末身前。
“如今這件事還是絕密,被上面捂著,我就告訴你一個人,你可千萬不要外傳……”
“前輩放心,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傳給誰啊。”
李末乾笑著,觀察著陳王度的神色,漫不經心地問道。
“前輩,到底什麽人乾的?有眉目嗎?”
“還能是什麽人?自然是歸墟那幫妖人乾的。”陳王度斬釘截鐵道。
“歸墟……”
“除了歸墟那幫妖人,誰敢夜襲妖刑司?誰又有這個膽子?”陳王度冷笑道:“這可是等同謀反!?”
“你說這世上除了歸墟妖人之外,誰踏馬腦子有泡,放著安生日子不過,跑來造反?”
“呵呵……前輩……說得不無道理……”李末乾笑道。
“據說當夜,歸墟一群高手突襲妖刑司,他們的情報工作做得相當好,知道司裡的高手幾乎全都去總部開會了……”
說到這裡,陳王度面色微沉,冷冷道:“館裡有內奸啊……這些日子已經開始排查了……”
“一群高手!?”李末不禁動容。
“當然是一群高手……否則你以為妖刑司是紙湖的?能讓他們一鍋端了?”陳王度冷笑道。
“聽情報司的人說,僅僅外圍接應的妖人便有十人之眾。”
“……”
“闖司的還有一個年輕人,據說修為了得,就連掌刑玉秋風都死在了他的手中……”陳王度沉聲道。
李末不動聲色,心中卻不由緊張起來。
“妖刑司的掌刑應該是靈息境的修為吧……那年輕人如此天賦異稟,蓋世無敵,領袖群倫?”
“也難說,歸墟妖法,難以想象……可惜那場大戰驚世,無人膽敢接近……情報太少……”
陳王度凝聲道:“不過根據情報司的專業高手分析,玉秋風有可能是歸墟妖人的內應……”
“嗯!?”李末一愣,大腦轉了半天,硬是接不上。
“這……從何說起?”
“那天晚上,妖刑司的禁製開了大半,閘門不落,封門不閉,在夜禁的時候,他居然出現在九重牢獄……若非如此,那些妖人怎麽會這般輕易攻殺進來?”
“這……”李末撇了撇嘴,陳王度說得倒也是實情。
“只是他沒有想到,歸墟妖人歹毒,一旦沒有了利用價值,就算是他這個內奸都未曾放過……”陳王度冷笑,眼中泛著智慧的光芒。
從理論上來說,妖刑司的安全設計和防禦方案是無懈可擊,完美無缺的。
之所以出了這樣的事故,一是歸墟妖人猖獗狂悖,二是妖刑司內出了內奸。
唯有如此,才能解釋。
也就說,這次的事故不是高層統籌設計的問題,而是下方執行出現了漏洞。
這就是事故的真相。
“館裡真是明察秋毫啊。”李末不禁歎服。
“當然,我玄天館行事一向如此……”陳王度傲然道。
“不過吧……我今天跟你說的大部分都是小道消息,未經證實……我就告訴你一個,千萬別外傳。”
“我明白。”李末重重地點了點頭。
他相信,要不了多久,整個京城都會知道。
所謂謠言,但凡有了一絲風透出來,說明在看不見的地方,便有一股九級強風在那裡炫著。
“我今天過來跟你說這麽多,是讓你自己也小心點。”
陳王度關心道:“西山妖刑司距離你這東郊明居也就十裡路……”
“這段時間,你要好好保護自己,萬一遇見那幫妖人可是大大不妙……“
“這些妖人吃人都不吐骨頭的。”
說著話,陳王度不禁歎息,在望玄城的時候,歸墟作祟,便帶來了諸多麻煩,為此身為鑒司的王靈策甚為憂愁,不知背了多少黑鍋。
原以為回到京城,便能坐享太平,誰能想到那幫妖人的手竟然伸到了天子腳下,簡直膽大包天。
因為這件事,西山妖刑司的刑司大人都受到了申斥和懲罰,據說剛剛獲得的優秀安全司衙】的稱號也被剝奪了,下場極為狼狽淒慘。
“回頭我幫你申請一下,看看能不能在京城裡給你安置一個住處……郊外太危險了。”
陳王度對於李末倒是頗為關心,他看得出來,李末的潛力極為強大,將來的成就肯定比他大。
等他退休養老,說不定還能受到李末的恩惠,至於後者能夠走多遠,便看其自己的造化。
最終,陳王度喝了兩大茶壺的水,便起身離開了。
“京城啊……果然什麽離譜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李末不禁感歎。
有生以來,他第一次覺得這世上有歸墟這樣的地方似乎也挺好。
“這些日子,你還是躲著點……玄天館的審查絕對不會像他剛剛說得這般簡單。”
就在此時,李末沉聲道。
“主人,我明白……正好我也要鞏固修為。”王九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說著話,他便推門進入,經過那一夜,曾經的稚嫩少年已然變成了一位清秀青年。
李末知道,這隻小王八在萬壽無極功】的修煉上又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以我現在的實力,應該可以拍碎那塊石疙瘩了吧。”王九的眼中泛著別樣的異彩。
李末聞言,卻是沉默不語。
“那塊疙瘩越發堅不可摧了……”
“這麽奇怪?”王九愣住了。
李末撇了他一眼,未曾說話。
當初,他放生小王八的時候,還捎帶手放生了一個小石妖。
自古以來,草木土石化妖成精要比蟲鳥走獸困難太多,此類妖鬼即便修行,也難以有大成就。
天下之大,古往今來,草木土石成妖者,神通最大,莫過於天下八大妖仙】之一的神石靈道】。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當日,李末確實將那頭小石妖給拍碎了,甚至直接打回原形。
然而,他也確實獲得了放生覺醒的功法。
這部玄功名為泰山生死書】。
這也是李末放生妖鬼以來,唯一未曾活出二世卻獲得覺醒的存在。
從那以後,李末便將那塊大青石埋在了羅浮後山。
奇怪的是,那塊大青石日久年深,漸漸產生了變化,他越來越堅硬,別說是李末,就算是猴子竟是也無法將其破開。
從此,李末便知道,這塊石頭或許並不是真正死亡。
“你別想了,你這點道行能跟猴子比嗎?他都破不開。”李末澹澹道。
“猴哥都不行?”王九雙目圓瞪,露出異樣的神情。
李末放生的妖鬼之中,猴子的威望最高,其他妖鬼也盡都敬畏臣服。
當然,第一妖鬼太過神秘,真正接觸過的也只有猴子。
除此之外,三眼也不怎麽服猴子。
至於其他妖鬼倒是心悅誠服。
“沒事就回羅浮山看看吧,廢物寶寶都抖起來了。”李末澹澹道。
“那個小廢物也可以了?”王九有些難以置信。
當初,他還在的時候,可是提議做一道爆炒青蟲,打打牙祭。
“別再廢物廢物的叫了……人家廢物寶寶現在也算得上高手來……”李末撇了一眼。
“另外,我還收了幾隻新的夥伴……”
白小倩,金鱗,小黑貓,聖嬰童子……這些妖鬼都是王九走後李末放生成功的。
“那我還真得找個時間回去看看。”王九的腰板挺直了起來。
當初離開的時候,他修為還弱,即便在天角面前都不敢大聲說話。
如今,他憑借萬壽無極功】卻已經達到了二轉靈妖的修為,自然要回去抖擻一番。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如今的他也要學著三眼,跟猴哥叫叫板。
“猴子,你還是……”李末看著王九意氣風發的模樣,欲言又止。
“什麽?”
“沒什麽?”李末搖了搖。
兩世為人,他深知有時候回到現實是需要外力的幫助。
栽一個跟頭,比旁人說上千言萬語都有用。
“這兩天沒事多把殼練練。”李末隨口叮囑道。
說著話,李末轉身出門。
“主人,你去哪兒?”
“我進城會一個朋友,你就待在這裡,別冒頭。”
李末頭也不回,徑直走出了院子。
當初,他與紀師有約,若是來了京城,便與他相會。
如今,李末算是安營扎寨,暫時穩定了下來,自然要會會這位在望玄城交到的朋友。
……
走在京城的街道上,李末不得不感歎,天子腳下,其富庶繁華蓋壓天下諸府,莫有能與之並肩者。
相比而言,望玄城則更是像是一座鎮子,龍淵府則像是一座村子,至於羅浮山……
“客觀要買馬嗎?我們馬行可都是域外進來的寶馬良駒……”
李末走在足以十車並排通行的街道上,一位馬行的夥計趕忙招呼起來。
京城地廣,擁有一匹私家馬乃是身份的象征,一般的販夫走卒都是靠腳力,最多叫輛驢車。
一匹好馬,價值不可想象,最頂尖的能換一套房。
甚至於坐騎的優劣,代表了階層的高低。
“什麽寶馬良駒?客觀,來我們鋪子,挑一件趁手的兵器吧,古書上都說,養兵千日,成靈一時,說不定您得天獨厚,能養出兵器靈來?”
就在此時,旁邊一家專賣兵器的鋪子裡走出夥計,招攬著李末。
在許多古本書畫中都有這樣的記載,兵器久養,便能生靈,這也是許多鋪子招攬客人的手段。
“你踏馬的賣菜刀的跟我較什麽勁?”
旁邊,賣寶馬良駒的不樂意了。
“怎麽著?誰踏馬讓你們寶馬沒有兵器靈!?”
一陣譏誚的叫罵聲震動了半條街。
李末看著,尷尬地笑了笑,抽身離去。
不得不說,京城繁華之地,就連商家之間的競爭都比外面激烈得多。
“退避!”
就在此時,一陣高呼響徹,街道上的人流紛紛湧動,向著兩旁退開,讓出道路。
李末抬頭望去,只見一列車隊緩緩駛來,八乘的蟒龍駕,鎏金懸頂冠,紫須琉璃傘蓋……僅僅開道的前儀衛】便有十六人。
除此之外,還有護衛隊,司禮隊等等,前前後後,浩浩蕩蕩足有百人之多,整條街都清了,為其讓出路來。
“好大的排場。”李末不禁感歎。
這麽大的排場別說是龍淵府, 就算是在望玄城也難以見到。
難怪都說京城多有貴人,也難怪五大山門的勢力在這裡能夠輕易揉捏毫無背景的李末。
“寧國公府蕭家啊……這可是當朝六公之一……”人群中有人伸直了腦袋,看著熱鬧。
“寧國公府……”李末喃喃輕語,轉身便要離開。
“雲峰哥哥,你在看什麽?”
就在此時,車架內,一陣嬌柔的聲音輕輕響起。
“沒什麽?我剛剛好像在人群裡看到一個熟人……”
“熟人!?”
“應該是看錯了……”
“那些平民百姓裡也會有雲峰哥哥的熟人嗎?”
“當然……前些日子,我不是在龍淵府開宗立派了嗎?”蕭雲峰傲然道。
“年叔叔說你是落草為寇,最後還被朝廷取締,改成景點了……聽說你自個兒回去還要門票……”少女銀鈴般的笑聲不由響起。
“放屁,那是姓年的舉報,陷害我……”
說到這裡,蕭雲峰靠在金絲皮絨的靠墊上,摸索著手中的指環。
“不過,那回倒也沒有白跑一趟……結識了一位妙人……他還救了我一命。”
“什麽?救了你一命?這是多大的恩情?雲峰哥哥,你怎麽報答他的?”
“那是高人,雖然救了我一命,卻直言大恩不必言謝……高風亮節啊……”蕭雲峰不禁感歎。
天下之大,龍淵偏遠,只怕此生此生,他們再也難以相見。
“這份恩情我也只能記下了。”蕭雲峰幽幽歎息。
以他的身份,這輩子只怕再也逃不出京城來,至於曾經的救命之恩也終究難以報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