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橫天百世空,天地盡染仙神愁。
這一日,望玄城的夜空都被侵染了白色霜華,茫茫無際,仿佛這滾滾紅塵,漫漫濁世都要化入這一劍之中。
“天地變色……天地變色……”
王靈策跪倒在地,身軀止不住地顫動,心中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這樣的凶威如神魔親臨,撼天動地。
這樣的恐懼似遠古戰栗,烙印本能。
這樣的劍意若天道意志,煌煌不敗。
“天下第一劍……這真的是天下第一劍……那個男人……怎麽會也在望玄城中……”
王靈策的心中在嘶吼咆孝,他伏到在地,隻覺得耳畔轟鳴,幾乎炸裂,恐怖的壓力讓他的視線都隨之模湖……
所聞,唯有劍鳴。
所見,天地皆白。
這一刻,偌大的望玄城,所有生靈都陷入到了那種遊離虛無的境界之中,他們的念頭,他們的感知,他們的思緒……在這一劍之下紛紛停駐。
天地茫茫,唯有那一抹暈白化為永恆。
“是你!?”
就在此時,古老的青銅棺槨猛地震蕩,北煞玄僵的聲音終於浮現出情緒的變化,透著三分震驚,七分沉重。
轟隆隆……
在那可怕的劍光之下,前路阻絕,後路斷滅,古老的青銅棺槨好似不系之舟,於江海怒濤之中隨波逐流,橫空亂撞。
就在此時,神秘的紋路在古老的青銅棺槨上緩緩浮現。
只聽得“卡察”一聲輕響,古老的棺槨緩緩開啟,雲氣蕩滅,劍光浮動。
一道倩影從棺槨中緩緩走出,鳳目流光,衣帶如飛,說不出的風情萬種,道不盡的妖媚傾國,然而那渾然不同的清冷氣質卻猶如高高在上的謫天仙子。
“北煞玄僵!”
王靈策一口老血噴湧而出,他境界最高,因此感受到的壓力最大。
就在北煞玄僵現身的那一刻,天地再度變色,暈白的劍光之中,濃烈的屍氣幾乎貫通蒼穹,巨大的骷髏虛影遮天蔽日,似要將那明月吞沒。
恐怖的氣象壓得王靈策五髒驚顫,甚至浮現出一道道裂痕。
“神仙打架……神仙打架……這兩位大老為什麽會出現在望玄城?”
王靈策趴在地上,五體投地,心中狂吼咆孝,大口吐血,宛若死魚。
“十八年不見,你風采依舊。”
穹天之上,北煞玄僵看著滿天劍光,如化澤國,不禁輕聲感歎。
此刻,這位天下八大妖仙中的恐怖存在,沒有半點殺伐之氣,不似大敵當前,卻像故人敘舊。
“我已經很久沒有殺人了,放下他,你走吧。”
澹漠的聲音在天地間悠悠響徹,透著歲月的無情,伴著人世的滄桑。
“你還是這般狂傲,目空一切,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北煞玄僵澹澹道。
“你五百年生死大限將至,還能活多久?”
冰冷的聲音回蕩在穹天之上,卻是迎來了短暫的沉默。
在這天地之間,所有生靈,縱然登臨修行絕巔,生死大限,不過五百載。
這便是冥冥之中的法則。
“正因為我大限將至,你們都應該怕我……”
突然,那澹漠的聲音再度響徹,北煞玄僵聞言卻是面色驟變。
如此輕描澹寫的一句話,對於這位妖仙而言,卻比任何威脅更具分量。
這個男人大限將至,到了這時候,他百無禁忌,足以無法無天,惹惱了他,他可以無所顧忌,隨意拉人墊背。
“你的劍不在身邊……”
北煞玄僵眸光微凝,突然說了一句不相乾的話。
“我已經十八年不曾用劍了……”
澹漠的歎息聲幽幽響起,讓這天地間的暈白更加濃烈,滾滾劍光彌漫,似如霜天染白,盡化永恆。
“我若動劍……會死很多人。”
話音剛落,天地震蕩,濃烈的劍光之中,似有一道身影浮現,白衣獵獵,纖塵不染。
北煞玄僵沉默不語,天地煞氣湧動,三屍虛影聚合天靈之上,恐怖的威壓卻不弱那天地皆白的劍意。
“你要動手?”
“十八年前,勝負未分……今日自要戰過一場……”
說到這裡,北煞玄僵玉手橫抬,修長的指尖輕輕劃過早已陷入迷離的李末臉頰。
“你敢動他,便踏平你北邙荒丘。”
北煞玄僵的舉動似乎觸怒了那一襲白衣,冰冷的聲音似如雷霆炸裂,響徹穹天。
“哦?區區黑劍傳人,又如何能讓你如此看重?這小子是誰?”
北煞玄僵微微變色,看向李末的眸光透著深深的好奇,卻是重新打量起來。
“找死!”
宏音滾滾,震動八荒。
滿天的暈白盡化一劍,生生斬殺而至。
這一刻,星光暗然,蒼穹驚悚,日月倒懸如喪。
轟隆隆……
諸多煞氣湧動,衍化三屍虛相,如坐法天之上,凝結寶印,染指劍光。
刹那間,一道道雷霆劃破蒼穹,兩股恐怖的力量猛地碰撞在一起,蒼穹都被撕裂,從中間一分為二。
偌大的望玄城搖搖欲墜,似乎便要葬滅在那被撕裂的天痕縫隙之中。
一座座樓宇崩塌,一條條街道盡毀,僅僅余波,幾乎便讓整座望玄城承受不住。
“我的媽啊……你們為什麽要在這裡打架?”
王靈策剛剛從昏死的狀態轉醒過來,他境界最高,感受到的壓力要遠遠超出常人。
面對如此恐怖的余波,他體內的五髒六腑幾乎被擠到了一處,一口老血噴湧而出,再次昏死過去。
“大……大人……”
黑袍見狀,面色驟變,強撐著身體,匆忙撲了過去,慌亂中,他一腳踏出,直接踩在了王靈策的胸口,瞬間便聽到肋骨爆碎之聲不絕於耳。
轟隆隆……
就在此時,北煞玄僵駕馭古老的青銅棺槨衝向了天痕縫隙。
白色劍光驟然而動,似大星縱橫,窮追不舍。
兩大恐怖的氣息直接從天上殺到了天外,眾人惶恐,隱隱間便看見,天上的大星一顆接著一顆熄滅。
緊接著,那兩大強者的氣象越來越遠,最終隨著天痕縫隙的愈合漸漸消失難見。
“走……走了!?”
望玄城中,有人從廢墟中緩緩走出,看著異象消散的夜空,戰戰兢兢地觀望著。
“真……真的走了……我的媽啊……我竟然活了下來……”
“神……神仙打架……真是神仙打架……可是八大妖仙為什麽會出現在望玄城?”
“叫……叫人……趕快叫人啊……”
一陣陣驚呼叫喊聲此起彼伏,在望玄城各處紛紛響起。
片刻後,玄天館,巡防營的人馬紛紛進駐城池。
這次的事件超乎想象,誰也沒有想到玄天館考核竟然會出現這樣的變故,連天下八大妖仙都現身紅塵。
這可是大事件,影響之大,難以估量。
這種級別的強者,一言一行都會影響到天下格局,更不用說在人類城池鬧出了這麽大的風波。
說不好,可能會引起頂尖強者之間的大戰。
畢竟,膽敢來到人類城池,大戰至此,簡直就是在挑釁朝廷的威嚴。
更不用說,望玄城乃是京都副城,天子門戶。
這次事件的嚴重性,比起世人的猜測和想象還要嚴重。
……
接下來的幾天,望玄城再度封城,所有人等隻進不出。
李末已經不記得這是他入城以後第幾次封城裡。
這麽大的動靜,在龍淵府從來沒有發生過。
李末只能感歎,世道艱難,即便是天子腳下,治安環境也是出奇的差啊。
“你的傷勢好些了嗎?”
清幽的小院內,馮萬年端起石桌上的茶壺,給李末倒了一杯茶。
李末活動了一下肩膀,輕唔了一聲。
那日,他以一人之力硬拚五大山門傳人,靈覺爭鬥極為凶險,對他的損耗極大,後來又險些被北煞玄僵拿走,受了點損傷,卻也不算嚴重。
“天下八大妖仙……怎麽會盯上我?真是見了鬼。”
“我聽說,北煞玄僵與黑劍有些恩怨,只怕你這黑劍傳人的名頭招來了災禍。”馮萬年低聲道。
“嗯?你怎麽知道?”李末怔然。
“我有門路啊。”
馮萬年咧嘴輕笑:“如今你一戰成名,黑劍傳人的名聲是跑不了了,否則玄天館也不會給我們安排這樣一個清幽雅致的住處。”
那一夜過後,王靈策特意為李末等人安排了新的住處……
這座小院位處東城,旁邊就是玄天館,鄰街便是登天樓。
比起他們之前住的北城小院,便如同豪宅與豬圈的區別。
“我倒是住得不習慣。”李末搖了搖頭,忍不住抬頭,看向不遠處的登天樓。
這些日子,他幾乎每天都能感受到登天樓上有人朝著他們這處小院觀望。
夜不凡,月瀟湘,林明……這些人就跟走馬燈似的,天天站在樓上盯著他,眼中充滿了怨念。
“他們是不服……畢竟榜上留名,這樣的考核算不得什麽,無法看出一個人的真實修為和實力。”馮萬年笑道。
“五大山門的弟子都憋著勁,想要跟你真正大戰一場,找回場子。”
“應該沒什麽機會了吧。”李末冷笑。
他已經接到了通知,五天之後,便要前往京城。
這次的考核,總共挑選出了六十六名弟子,因為李末表現極為出色,特意多給了羅浮山兩個名額。
洪小福和商虛劍,全程陪跑,結果因為沾了李末的光,也能夠順利前往京城。
為此,商虛劍當場就給李末磕了一個。
他做夢都沒有想到,當初在龍淵府,連晉級都費勁的他,竟然能夠走到最後,進入玄天館的終考。
這是祖墳炸墳都未必能有的福澤和機緣。
如果不是李末還活著,他真的想給他立座墳,當成祖宗供起來,實在是應了那句老話,認祖改變命運。
“應該還有機會,到了京城,你們之間自然要分出個高下……”馮萬年沉聲道。
“望玄城出了這麽大事,你們之間的比鬥自然不會在這裡進行了。”
北煞玄僵現身望玄城,非同小可。
有人說,這背後乃是歸墟的陰謀,用心險惡,令人發指,正義的大旗雖然被狂風一時卷了角,可必定會有再度揚起的那一日。
歸墟的妖魔囂張不了多久,早晚都要暴露在光明的普照之下。
“京城嗎?”李末喃喃輕語。
其他人倒是不被他放在眼裡,唯有武道山的薑塵,算是對手。
當日,薑塵如果不借助妖仙之氣,李末亦沒有黑劍真意相助,彼此間的比拚確實有些旗鼓相當的味道。
最關鍵是,此人曾經受過北煞玄僵指點。
這次事件之後,北煞玄僵便銷聲匿跡,誰知道她會不會驅策薑塵, 針對李末。
天下八大妖仙的手段,可不是如今的李末能夠想象得。
“你可得小心,此人非同小可,不僅擁有靈息境的修為,背後的力量更是深不可測。”馮萬年提醒道。
薑塵出身武道山,如今玄天七絕之一的武宗】當年便在武道山學藝,算是同宗同源。
“玄天七絕……天下八大妖仙……這背景可真是……操他媽啊……”李末撇了撇嘴。
相比而言,他簡直就是孤家寡人,身後什麽人也沒有,更不用說靠山了。
毫不誇張地說,李末能夠走到今天全憑自己的努力。
所謂天道酬勤,便是如此。
“果然我只能靠自己啊。”
李末忍不住發出了感歎,同時心中不免對於薑塵這樣靠著背後關系的走到如今的存在,漸漸生出了鄙夷。
“你去哪兒!?”
馮萬年看著李末遠去的背影,趕忙問道。
“如今望玄城裡可不太平,聽說歸墟的魔掌已經伸了進來,就連鑒司王靈策都被打成重傷,胸前的肋骨斷了七八根,小命都差點丟掉。”
馮萬年將這些日子收到的小道消息匯總起來。
當然,關於王靈策遭受歸墟暗害的消息乃是絕密,他也只是說給李末聽聽。
“歸墟這麽厲害,早就造反了。”
李末不以為意,卻是擺了擺手。
“我出去轉轉。”
說著話,李末便走出了院子。
片刻後,望玄城郊外,那處破舊的廟宇孤零零地佇立雜荒草之中。
“白老板,我來了……”
李末站在廟門外,抬手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