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喧囂,晨起無聲,唯有窗外鳥鳴陣陣,透著郊外野趣。
昨晚注定無法平靜,藏鋒院出了如此變故,日月山的林明身受重傷,生死不知,兩大至寶遺失,就連劍君府的三千金寧懷咒也失蹤不見。
當夜,劍君府的人馬連同巡防營將方圓二十裡都搜了個乾乾淨淨。
後半夜的時候,也有兵甲找上了靜慈庵,不過因為他們是參加玄天館終試的弟子,身份特別,上面又特意傳下話來,要多加照顧各大山門弟子,所以也只是一帶而過。
晨曦微露,李末剛出門,便看見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從遠處的田壟旁路過,顯然是奔波了一夜。
“這年頭世道可真亂啊。”
李末不禁感歎,他背負黑穹刀】,走向深郊。
初晨旭日乍起,月華未退,至此日月相交,最適合采氣煉身,洗滌身體汙濁。
在古時候,有位捉妖師曾經傳出一個法子,如果有人運氣不好,接連倒霉,便在公雞叫了三遍的時候起床,走出屋子,取一碗水,放在地上,呼吸吐納,以日月殘留之精氣,洗滌霉運,九口之後,便將身前的水一飲而盡。
如此一來,便能將霉運洗盡,改變運程。
此刻,李末身後的黑穹刀】輕輕震蕩,傳遞出不易察覺的頻率,彌散在周圍環境中的月華和初露的日氣相互交融,形成漩渦,化入刀鋒之中。
頓時,李末便感覺到一股暖洋洋的氣流從刀身上傳來,沿著奇經八脈,散入四肢百骸,最終匯入丹田,滋養內息。
“日月山的兩大至寶果然神妙。”
李末察覺出黑穹刀的變化,不由感歎,吸收了八寶月蟬與九離火精之後,這柄刀與妖異之外多了三分靈性,吞吐日月之精華,如同人體修行。
假以時日,它甚至可以晉級一品符文兵器。
“了不得,聽說靈息五境之中,上苗境的高手能夠感知天地間的靈氣,吞吐呼吸,汲取諸般異能,我的黑穹刀倒是隱隱有了些許這樣的神妙。”
李末喃喃輕語。
靈息五境,乃是生命系統的進化,生命層次的躍遷。
尤其是踏入靈息第三重上苗境】,這等強者能夠感知到天地間的呼吸,也就是所謂的靈氣,吞吐自在,改造肉身。
除此之外,他們還能借助天地自然的力量伐毛洗髓,讓身體產生進化,譬如月華,日光,風力,雷霆等等。
像李末修煉太陰真經】,雖然也能夠汲取月華,但在內息境也只能淬煉內息,增強體質而已。
可是一旦踏入上苗境,太陰月華便能夠入五髒六腑,至骨髓精血,乃至人體大腦,丹元穴竅……生命躍遷,從而產生種種不可思議的變化。
因此,上苗境乃是一道分水嶺,不知攔下多少高手。
如今,李末的刀在吸收了日月山的兩大至寶之後,竟然有了能夠改造自身的妙用。
這可是天大的機緣。
“借助如今這把刀,有些招式倒是可以試試手來了啊。”李末眸光微微凝起。
黑穹刀的提升對他而言,有著不可想象得助力,超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終考應該快開始了吧。”李末估算著日子。
陳王度說,天下三千山門,散布於九州各域,達到望玄城的時間不盡相同,前後需要耗費月余時間。
像這屆呼聲最強的武道山薑塵,還有天禪山的無相都還未抵達。
不過算著日子,似乎也快了。
“前面的,這裡不讓走。”
就在此時,一陣輕靈的聲音悠悠響起,打破了清晨的寂靜,將李末的思緒拉了回來。
李末抬頭望去,不遠處的田壟上,一位少女正直勾勾地看著他,雖然不施粉黛,穿著也極為素樸,反而讓那悄美的臉蛋增添了三分返璞歸真的天然之美,不施凋琢,玲瓏如玉。
“我自在這裡走,礙著你什麽事了?”李末輕笑道。
他倒是沒有想到,在這郊外之地,竟然還有出落這般的少女攔路,倒是有些意思。
“這是我們家的私田。”那少女指了指腳下的田畝道。
“田是你們家的,道又不是。”李末輕笑道。
“怎麽?難不成進出這條道還要給錢不成?”
話到此處,李末突然響起了紀師跟他說過的一句話,女人對於男人,沒錢觀看其貌,有錢進出其道。
這田間小道,按理說就是沒錢也能七進七出才對。
“我家老主人在種田,不喜歡有人打擾。”那少女眉頭一挑,沉聲喝道。
“嗯!?”李末愣了一下。
這年頭,種田都有人伺候了!?
“你既然不聽勸,那我便只能趕你走了……”
那少女突然話鋒一轉,下一刻,她身形飄忽,竟如一陣狂風驟起,突兀地出現在了李末的身前。
“高手!?”李末眸光微凝,瞬間便捕捉到了那九重大境的氣息。
轟隆隆……
那少女的右手軟綿綿的推來,卻有一股如排山倒海的勁道,如此勁道落在李末的身上,未曾震骨穿筋,反而陰柔到了極致,好似一隻大手,便要將李末橫推出去。
“好功夫。”
李末一聲輕喝,李雙腿分開,立地生根,任由對方玉手推來。
“嗯!?”
就在此時,那少女面色驟變,猛地抬頭,看向李末的美眸之中透著深深的不可思議。
她這招八步雲遮手】內息化勁,繞指生柔,然而落在李末身上,卻如同石沉大海,竟然連一絲漣漪都不曾泛起,詭異的是李末衣角都沒有動亂半分。
這就有些不可思議了。
“沒想到……沒想到……”
那少女喃喃輕語,轉瞬之間,目光變得凌厲異常,落在李末肩頭的五指豁然震蕩,那極致陰柔的勁道於刹那間轉變,剛猛如山嶽橫壓,暴力似怒火噴薄。
陰陽之間,剛柔之交,可怕的怪力震得空氣爆碎,轟落在李末的身上。
嗡……
李末站在那裡,依舊不動,恐怖的力量如同石牛沉海,波瀾不起,就連周圍的勁風也被壓製,竟一絲也無。
“這……這不可能……”那少女花容失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駭然地看著李末,悄美的臉蛋溢滿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這一刻,李末站在她的面前,便好似一尊深淵,吐納所有,深不可測。
轟隆隆……
就在那少女愣神的功夫,一股磅礴之力好似火山噴發一般,從李末的肩頭反震而至。
少女面色瞬間變得慘敗,她想要抽手變招,卻已經來不及了。
可怕的怪力好似一隻無形大手直接將她拍飛了出去。
空氣爆碎之聲不絕於耳,強大到將她的衣衫都徐徐撕裂,她在半空中連連變化身形,落地後退,十步不止,方才止住,駭然的眼神如見妖魔。
“你到底是什麽人?”
少女迅速鎮定心神,眸光微沉,竟是露出深深的敵意。
“初一,你不是他的對手,還是說說話吧。”
就在此時,一陣蒼老卻有力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隔著老遠,李末都能聽到那奮起鋤地的聲音。
“年輕人,過來吧。”
話音剛落,少女初一竟是主動讓開了一條道路,可是警惕的目光卻未曾從李末的身上移開半分。
李末略一遲疑,越上田壟,走了過去。
果然,田地中,一位老者正揮舞著鋤頭,松翻著泥土,乍一看卻是再普通不過的山村老農。
”年輕人,種過地嗎?“
那位老農頭也不抬,仿佛心思都澆灌進了腳下的農田之中,他手中的鋤頭上下翻飛,在旭日的照耀下幾乎化為一線。
李末看著,不覺有些出神。
“年紀大了,就喜歡這種揮汗如雨的感覺,人老了啊,只能耕真地了。”老農喃喃輕語。
“嗯!?”
李末一愣,面色變得怪異起來,忍不住脫口道:“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
“餓漢子不知飽漢子虛……”那老農聽著李末的話,竟然毫不思索地接口道。
如此一來,李末臉上的神情越發古怪。
“哈哈哈……”
突然,老農停止了手中的動作,拄著鋤頭站立,朗朗的笑聲中透著一絲尷尬,似乎感覺到自己的話多了。
“剛剛……”
李末輕語,剛要說些什麽。
“羅浮山的弟子……多少年沒有見過了……”
就在此時,那老農的一句話卻是讓李末的話語戛然而止。
“你……你怎麽知道?”李末的眼中透著奇色,愣愣地看著眼前這位平凡樸素的老農。
“你們羅浮山的弟子身上,都有一種特別的味道。”
老農拄著鋤頭,走到了李末的身前嗅了嗅,旋即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你身上的這種味道尤為明顯。”
“味道?”
李末舉起雙手,聞了聞,挺香的啊,還有一種消毒水的氣息,乾淨清爽。
“多少年了……羅浮山的弟子又來了……真是時移世易,物是人非啊。”老農望天感歎。
聽到那個名字,旁邊的少女初一也不禁露出異色,竟是重新打量起李末來。
“前輩是我羅浮山的故人?”李末忍不住問道。
“故人算不上,不過卻也有些淵源……”老農咧著嘴,露出一口黃牙:“三百年前,羅浮山的黑劍,挖過我家祖墳。”
“這……”
李末一愣,頓時露出了尷尬的表情。
真是作孽啊,黑劍凶名在外,天下盡知,怎麽連挖人祖墳的勾當都乾上了,這不是給後輩招災嘛。
“前輩,如此喪盡天良……”
“他跟我爺爺一起挖的。”
那老農話鋒一轉,讓李末到了嘴邊的話又統統咽了下去。
“跟你爺爺?一起挖你們家祖墳?”
李末愣了半天,又捋了捋,生怕自己聽錯了。
“嗯……”
那老農輕唔了一聲,卻沒有多說什麽,當年他爺爺在京城可是有著“第一紈絝”的美譽,因緣際會,恰逢黑劍,從此命運不同。
“哈哈哈……那也算是故人了,畢竟有著……挖祖墳的交情……”
李末乾笑了兩聲,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扯上這層關系。
就連旁邊的初一也是一臉古怪地盯著李末,這讓他的笑聲顯得越發尷尬。
“有機會……帶你去拜拜吧。”
說著話,老農將鋤頭丟給了旁邊的初一,背著手走向了遠處的茅草屋。
老農剛走了兩步,突然停駐腳步。
“年輕人,你還不錯。”
話音落下,老農便頭也不回地轉身而去。
“然後呢?”李末愣在原地。
“你可以走了……”
初一扛著鋤頭,走了過來,突然道:“老主人的意思, 若是日後有事,便來這片田地,天下無人可踏足半步。”
“嗯!?”
李末眸光微凝,再度抬頭望去,那老農卻已是走進了那破舊的茅草屋。
此刻,茅草屋內。
茶香彌漫,白氣升騰。
老農剛走近來,便瞧見一位年輕人背坐在那裡。
“臭小子,你偷偷跑到了望玄城,以為能瞞得了誰?”
老農沉著臉,沒好氣道。
“嘿嘿,蕭爺爺,聽說你們家那孫子前不久不是也偷偷溜了出去,佔山為王,還被朝廷取締,改成了景點,自己回去還收門票,笑死個人啊……”
那年輕人拿起剛剛煮好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碗,還沒喝下便忍俊不禁起來。
“臭小子,你聽誰說的?敢泄露半句,我就讓你嘗嘗爺爺的拳頭。”老農先是一愣,旋即威脅道。
“蕭爺爺,你這農夫三拳獨步天下,放眼京城,又有幾人能挨得住?你才舍不得把我打死。”那年輕人有恃無恐,輕笑道。
“不把你打死,卻可以把你壓回京城……”老農咧嘴冷笑。
那年輕人聞言,頓時打了個激靈,叫苦連天。
“蕭爺爺,你可是看著我長大的,回到京城,陛下肯定會讓我進宮的……我可不想娶他們家的瘋丫頭。”
“在這望玄城,我可是發現了有趣的東西。”
“有趣的東西?”老農眉頭一掀。
“嘿嘿,我認識了一位……普通朋友。”
說話間,那年輕人放下手中的茶碗,轉過身來,露出了那張風神俊秀,眉眼風流的臉龐,不是紀師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