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戾的嘶吼聲響徹天地，裹挾著如天公震怒般的情緒，瞬間侵染了即將化為泡沫的虛無世界。

徐三娘駭然地頂著李末，美豔的臉上盡都是震驚之色。

從來沒有人可以脫離螣君】的夢境，也從來沒有人可以從這虛無之中回到現實。

然而，這一刻，李末的存在仿佛從這泡沫般的夢境中隔離了出來。

生命鮮活，不在虛實之中，與徐三娘這樣的幸運兒都大有不同。

“異數！?”徐三娘眸光顫動，她的身體瞬間如泡沫消散。

“九命法……和光同塵……這浮世之中竟然還有人能夠練成。”

那驚戾的吼聲再度響徹，伴隨著沉重鎖鏈的碰撞聲。

如此可怕的威勢讓李末頓時警覺，感到了深深的無力，周圍的虛無泡影則漸漸消散。

“土罐裡的存在?”李末心中滴咕著。

“小鬼，你練成九命法，擔得起這份因果嗎?可恨啊……我無法脫離這尊土罐……否則這便是天大的機緣……”

詭異的吼聲如浪濤洶湧，層層疊疊，不斷壓來。

李末心頭微動，捕捉到了一些關鍵性的信息。

九命法，來自神宗禁地】，至於是不是黑劍帶出來的便不得而知。

他聽說，三百年前黑劍橫空出世，在最耀眼的時候隕落，遭遇不祥，便是因為踏足神宗禁地】。

“小鬼，你染指了九命法，竟然還敢進入伏魔殿?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啊……”

螣君的聲音再度響起，透著深深的渴望。

刹那間，李末心神大震，眼前混茫的黑暗中透出一絲亮光。

突然，廣闊的天地間，一顆巨大的古木浮現，上入雲霄，扎根大地，層高如山嶽，巍峨似天柱。

與此同時，一頭龐然大物緊緊地纏繞在樹身之上，乍一看似如巨蟒，卻看不見頭顱，身後生有一對羽翅。

“這就是……螣君！?”

李末不禁駭然，他知道這僅僅是螣君投影在他識海之中的一段烙印。

即便如此，以他現在的境界都無法窺伺到這尊詭異存在的全貌，那種恐怖的壓迫感幾乎要將李末的靈覺撐爆。

“小鬼……把你交給我……”

冰冷的聲音在李末的腦海裡悠悠響起……

天地間，那顆巨大的古樹猛地長大，龐大的身軀蜿蜒蠕動，羽翅招展，遮天蔽日，似要將李末在內的一切統統吞噬。

“這世上還有如此生靈?”李末心神大震。

如此詭異的生靈，超過了他見過的任何一尊妖鬼，仿佛是另一種層次的生命。

在那古老的呼喚聲中，李末的靈覺都停止了運轉，似要回歸母體，化入那遮天蔽日的龐大身軀之中。

吼……

突然，一聲驚吼響徹，在虛無的天地間猛地回蕩。

“嗯！?”

李末悚然，循聲望去，西北方向，大地裂開，又是一頭龐然大物緩緩浮現身姿。

“是你！?”

螣君的聲音猛地響徹，李末猛地清醒過來，早已被驚出了一聲冷汗。

與此同時，一段殘破的影像在他腦海中若隱若現。

依舊是那片古老的天地，大樹參天，螣君的身軀縱橫天地，羽翅招展，如同這方天地的主宰。

就在此時，蒼蒼後土之下，無垠大地之中，一道巨大的裂痕猛地浮現，緊接著，恐怖的身姿仿佛從九陰而來，浮現於天地之間。

那是一頭黑色的大蛇，眉心處赤鱗如火，燭照九陰，雙目一閉，天地盡入黑暗，日月都如追深淵。

雙目睜開，天地歸複清明，無量光明橫絕當世。

“這是他的夢境?”

李末喃喃輕語，徐三娘說過，螣君做過一個古怪的夢，涉及遙遠的未來，在那時他將遇見生平大敵，與之廝殺交戰。

對此，螣君極為在意，他雖然被鎮壓於伏魔殿內，卻依舊有一絲靈覺不滅，神遊八方，一直在尋找這尊未來大敵的蹤影。

換句話說，李末現在看到的既是螣君的夢境，也是遙遠的未來。

轟隆隆……

那恐怖的黑色大蛇於蒼蒼後土之中浮現，橫絕當世，蓋壓紅塵，巨大的身軀竟然與那螣君一般無二，撐天踏地，令得星辰暗澹，日月無光。

“你還敢現身?找死！”

參天古木悚動，九天雲霄之中傳來了螣君】的低吼聲。

“祖師創教，萬法來朝……你敢欺心，當誅！”

黑色大蛇發出一聲嘶吼，如雷霆浩蕩，整個世界都在顫動。

大日暗澹，陰月無光，它張開血盆大口，撲向了那參天古木。

“燭照九陰?”螣君冷笑:“那隻猴子已被鎮壓，打入焚爐……注定殺得你們一脈凋零……”

冷冽的笑聲回蕩天地，巨大的羽翅猛地招展，螣君終於動了。

轟隆隆……

兩頭龐然大物猛地糾纏在一起，彼此廝殺，恐怖的氣象似乎要將這片天地撐爆。

嗡……

就在此時，破碎的畫面戛然而止，似如泡沫散滅。

“小鬼，你身上有它的氣息……原來現在它還如此弱小！?”

螣君的聲音再度響起，透著一絲譏誚。

“大蛇！?”李末若有所思。

“笑你媽呢?它弱不弱小跟你有關系?怎麽?你還能從骨灰罐裡出來不成?”

李末冷笑，反唇相譏。

一連三問，空氣瞬間凝固，螣君都不由陷入沉默，顯然他沒有想到自己這般存在竟會從一個小鬼口中得到這樣的回答。

“你找死……”

“來，殺一個試試，我就站在這裡，等你來殺，誰不殺誰就是孫子。”

李末有恃無恐，他算是看出來了，自己修煉九命法】，這些土罐裡的東西便影像不了他，除非他們能從土罐裡出來。

“你……”螣君的聲音甚至都開始顫抖。

“讓你殺都殺不了，真是個廢物。”

“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螣君氣急。

“孫子……”

“小鬼，你給我等著……有朝一日，待我脫困而出，定要將你和那條小蛇挫骨揚灰。”螣君咬牙，撂下了狠話。

“爺爺等著你，有能耐讓我們形神俱滅。”李末冷笑道。

“好，你回去讓那條小蛇等著吧。”

螣君的聲音漸漸消散，身在骨灰罐，若呈口舌之爭，李末能殺他八個來回。

更何況，如此存在，也絕對不會計較一時。

他所見，乃是未來的殺戮。

“嚇死我來。”

李末長長吐出了一口氣，衣衫早已被冷汗侵濕。

此刻，他置身伏魔殿中，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十二尊土罐被供奉在神台之上，圍繞成了一個圓台。

這些土罐看上去極為原始，雖然粗糙，卻透著一股荒古的蒙昧與神秘。

馮萬年盤坐在圓台中央，面對著其中一尊土罐，裸露的半邊身子被幽黑沉重的劍氣所籠罩，另一半身姿卻是纏繞著一縷縷泥塵。

那泥塵似從土罐內脫落，佔據了馮萬年的一半肉身，竟然能夠平衡霸道劍種】的力量。

“這是什麽東西?”

李末露出異色，他能夠感覺到這土罐泥塵】蘊藏著極為可怕的生命活性，比起人類的血肉更加的純粹。

“這可是好東西啊。”李末舔了舔嘴角，眼中泛起了貪婪的光澤。

如今，他已修成靈息】，踏入初苗境】，下一步便是參悟衝擊住苗境】。

這層境界，便是利用練出的靈息改造肉身，達到五髒歸元，住生涅槃】的境界。

可是純粹利用靈息】修煉肉身，參悟住苗，便是水磨的功夫，需要耗費太多時間，日久年深，水滴石穿。

因此，但凡有些條件的靈息境修士都會借助靈丹妙藥，山海奇珍……甚至靈門內部還有諸多奇異技術，讓肉身蛻變，從而達到住苗境】。

李末在初苗境】已經待了有些時日，靈息圓滿，九命同玄，已經可以參悟住苗境】了，至少可以先準備起來。

本來，像泰山生死書】，不死蟬神功】，八九玄功】乃至地煞七十二變】等玄功裡面都有修煉肉身，參悟住苗的法門……

可如果有了寶物的加持，那自然是事半功倍。

李末見土罐泥塵如此神妙霸道，竟然可以壓製劍種的力量，不免動了心思。

“可是……”

李末猶豫不決，這些土罐可是天禪山祖師從神宗禁地】裡帶出來的，鎮魔於此，本就詭異。

即便是馮萬年也只是借此壓製霸道劍種的力量，想要在兩者之間達到平衡。

可如果以此修煉肉身……那就太瘋狂了。

天知道會出現什麽岔子。

“再怎麽說……這東西也是寶貝吧。”

李末看著馮萬年身邊散落的泥塵，忍不住取出了截刃】，他便站在圓台之外，催動靈息，小心翼翼地收集者散落於地，卻還未來得及回歸土罐的泥塵。

這個過程極為緩慢，且極為耗費心神，就如同穿針引線一般，不能有絲毫的分神。

半日的功夫過去了，李末滿頭大汗，終於支撐不住。

他幾乎將體內的靈息消耗一空，要知道，自他踏入靈息境以來，經歷連番大戰，也從來沒有碰到過將靈息用盡的情況。

即便如此，李末也只收集到了一小捧土罐泥塵】，單手攤開剛好握住。

“算了……還不知道能不能用，也勉強夠了。”

李末取出了黑天鞘】，將土罐泥塵封了進去。

自從截刃】晉升一品符文兵器之後，鋒芒可以內斂，甚至能夠直接化為一縷頭髮絲般細長的玄鐵，直接收進李末的體內。

因此，黑天鞘卻是閑置了出來。

不過，當日花秋醉說過，黑天鞘有些來頭，據說乃是黑天】皮囊所留，日久年深，被這位羅浮山掌教尋到了一角，後來請刀神公會中的一位前輩出手，方才練成刀鞘。

對於李末而言，黑天鞘意義非凡。

要知道，那頭妖鬼充滿了神秘色彩，即便隕落多年，依舊影響著後世許許多多人類與妖鬼的命運。

三山之境，陰山鬼姥，黑山老妖，廢物寶寶，乃至於燕紫霞等，她們的命運都受到了黑天】的影響。

因此，即便截刃蛻變，已經無需刀鞘，李末依舊將其留在了身邊。

如今，他手上沒有合適的容器，也只有這黑天鞘】能夠承載土罐泥塵】。

“老馮，你就在這裡好好閉關把。”

李末回頭看了一眼，他知道馮萬年走得路極為凶險，一時半會只怕也不會成功。

不過好在，他已經度過了最關鍵的時刻，接下來便是水磨的功夫，一朝頓悟，便從此不同。

到了那時候，就算是李末也想象不到馮萬年會產生何等變化。

念及於此，李末悄悄退出了伏魔殿。

此刻，天色已黑，明月高懸夜空。

伏魔殿外，早已被玄天館的黑魔衛】團團圍住，連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你可算出來了。”

師明妃見狀，趕忙迎了上來。

“都在等我嗎?”李末掃了一眼， 忍不住道。

“廢話……你斬殺無相，私闖伏魔殿……這麽大的事情能不問清楚嗎?”師明妃白了一眼道。

如果不是因為伏魔殿的特殊性，黑魔衛】早就衝進去將他請出來了。

“看著勢頭不對啊。”李末暗自滴咕，他可不想再進一次典獄司。

“放心吧……館裡已經封鎖了消息，應該是不想讓無相的事露出去。”師明妃小聲提醒道。

經此一戰，無相身份成疑，這時候不會有人隨意定李末的罪。

更何況……

就在剛才，鄭基在第一時間通知了寧國公府的那位小公爺。

他知道，蕭雲峰和李末的關系，雖說這位小公爺在玄天館說不上話，可是有著這重身份在，上面也多少會有些考量。

“我明白了。”

李末點了點頭，已然心中有數，當即跟著黑魔衛】離開了伏魔殿，至於誰要見他，卻是不得而知。

……

夜深了。

清幽的院落內，皎皎月光映照涼亭。

“李末……真是個惹事的主啊。”

輕慢的聲音悠悠響起，紀師看著手中的錦帛，不由輕笑。

“如今玄天館的伏魔殿已經被徹底封禁，人也被帶走了，至於出了什麽事還不清楚……”

就在此時，旁邊一位長相水靈的少女恭敬道。

“反正不會是什麽好事。”紀師輕笑道。

“主子，宮裡傳話，讓你即可進宮一趟。”

突然，又一位少女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現在?宮門已經關了吧……”

紀師看著天色，旋即揮了揮手。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