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凌耐著性子聽完門下弟子們的回報。這並不是最近唯一來向他抱怨謝塵性情古怪多疑的。最初時葉雲凌尚且以為是謝塵一路奔波難免有些憤懣,可隨著時間越長,他終於是明白過來。
自古以來遭逢變故後性情大變從來不是少見。即便謝塵如今處境更多算是自取,但歷經如此變故惶惶如喪家之犬性情變得暴躁多疑卻倒也合情合理。可不論如何,當你在中原犯下重罪逃難於此請求天山庇護後,卻只是宣泄滿腔憤懣總還是讓收留他的葉雲凌心中有些不快。誠然,他曾經練功出了岔子受氣息紊亂多年,謝塵將他治好是有大恩的,可是這份恩情如今看來,他卻又不知道會給天山帶來什麽了。
再三猶豫之下,葉雲凌拖了好久都沒有親自去見對方。
終於時日已過許久,事情總是不能再拖,他這才往山下鎮子去了。
鎮子的酒樓早已被門下弟子吩咐備下酒宴,葉雲凌也數年來再一次見到謝塵。和他記憶中那個溫文爾雅總是從容不迫的翩翩公子不同,在鎮子裡住下許久早已不是之前逃難模樣的謝塵卻依然不似從前了。
那雙曾經總是似帶幾分笑意彰顯從容的眼眸裡,如今只剩下了冷漠與猜疑。
葉雲凌假意無視,只是笑著道:“塞外大漠雖不及中原繁華,但也別有美景,謝神醫可安心住下。縱使朝廷六扇門勢大,但也總是鞭長莫及。”
謝塵冷冷點頭。
一番酒宴下來,謝塵卻還總是沉默寡言,身邊的人稍有不慎便會遭其一番訓斥,終於是不歡而散。
與此同時,雪山之上葉雲凌也與另一人會面。
“趙捕頭不遠千裡來我雪山,不知有何見教?”
趙鐵峰好生打量葉雲凌一番道:“葉掌門何必明知故問?我來此地自然是為緝捕要犯。”
葉雲凌道:“趙捕頭何必如此執著?此地終究不是中原,捕頭還是請回吧。”
趙鐵峰卻笑道:“不錯,此地的確不是中原,因此我才會來拜訪掌門。”
葉雲凌皺眉不答。
趙鐵峰道:“掌門久居塞外不知中原事情,不妨就聽我閑聊幾句。”
“洗耳恭聽。”
趙鐵峰道:“我本不是小氣計較之人,或許如今以世人看來我如此追的他走投無路乃是因那日那一掌心中記恨,但事實卻並非如此。”
葉雲凌道:“卻不知捕頭如此執著是為何故。”
趙鐵峰道:“只因他謝塵必為大禍。”
葉雲凌皺眉不答。
趙鐵峰道:“若只是意願幫人報仇,畢竟也不曾傷及無辜,倒也不算什麽大事,可是事情卻遠遠不止如此。謝塵所罪,當是真正的目無法紀枉顧天良。”
說著,他又將謝塵當日所說講了一遍。
“實不相瞞,在下是個粗人。便是如今也想不出該如何反駁,可越是細想越覺得驚恐若是連世上人人皆知的道理在他眼裡都不過如此,若是繼續放任,未來又會如何?”
葉雲凌不答。
趙鐵峰繼續道:“葉掌門是個重情義的好漢,但卻也應該知道人不可只見小情,仍需有大義。事情至此,莫非掌門當真認為謝塵不該抓?”
趙鐵峰的話入耳,葉雲凌忍不住有些猶豫了。
若以正常來看,謝塵於他有恩,他本不該忘恩負義,可偏偏謝塵來天山這段日子的所作所為卻逐漸令他生厭。雖說厭惡不足以令人背叛,可偏偏趙鐵峰說的又如此有理有據,
倘若謝塵當真如此無法無天,自己當真應該繼續包庇? 正猶豫著,就聽到趙鐵峰繼續道:“葉掌門恐怕心中早有計較了。”
葉雲凌喟然長歎。
趙鐵峰道:“若非掌門早已心生顧慮,縱使在下舌燦蓮花也是說不通的。”
又過了些日子,葉雲凌又要邀請謝塵赴宴。
陳雪兒道:“我知道你心中鬱悶,但到了如今總還是收斂些吧,免得和上次一般鬧得不快。”
謝塵只是冷哼不答。
陳雪兒氣道:“你曾經有恩於他不假,可是到如今人家庇護於你莫非就是理所應當?寄人籬下莫非還要擺什麽架子?”
謝塵仍是一副冷漠的樣子。
陳雪兒怒道:“此前在那客棧之中,你分明不是這樣。”
謝塵終於開口道:“那時我是如何,與你又有何關?更遑談莫非捕頭陳寧宇便是你的真實面貌?為人處世就如登台唱戲,臉上見得又如何能是本真?事到如今我終於是無需再去裝什麽別人想看到的樣子,又有什麽不好?”
陳雪兒咬牙,就聽到謝塵言語嘲弄:“若我當真是遵紀守法的謙謙君子,你又如何能指望我那日會幫你?”
陳雪兒啞口無言,半晌才回過神來抗辯道:“那你既然承認幫我,先前又為何說是害我?”
謝塵道:“如今你又是信了我那時的話?那你不妨回中原去免得在這塞外蠻荒受苦。”
陳雪兒氣得說不出話,轉身摔門而出。
……
“謝神醫這邊請。”天山的弟子滿面笑容地將謝塵引進酒館。
雖然是本該歡喜的宴席,謝塵卻仍然只是冷著臉,另一邊的陳雪兒也不知該如何勸說,隻好站的稍遠,她雖然同為客人,但本就不受天山門人重視,如今倒也算是落得清靜。。
大概也是站的遠了,陳雪兒這才注意到不知為何今日的酒店各個柱子拐角處都掛了些鈴鐺,有風吹來叮叮當當倒是頗為動聽。
侍者將菜肴酒水紛紛送上,眾人正吃喝間,卻看到謝塵猛地掀翻桌子起身喝道:“葉雲凌!我於你有恩今日為何設局害我?”
葉雲凌臉色似有愧疚也不答話。
“不知何處漏了破綻竟然被你看出?”一人自門外走來道。
謝塵冷笑道:“原來是天山掌門也如那些見利忘義的小人一般與你這鷹犬同流合汙。”
趙鐵峰卻搖頭道:“你隻道別人叛你,卻不知道乃是你自作自受以至於如今眾叛親離。”
謝塵嘲諷道:“不過是世人終究只能同甘不能共苦,我如今成了逃犯,他們自然避之不及。”
趙鐵峰也不再勸他隻道:“執迷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