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頭,牛家村馬家。
張嬸把燒好的熱水給老頭準備好,不然這倔強的老頭沾上冷水洗澡必又免不了感染一番風寒,一個默默的燒火倒水,一個默默的在旁看著,誰都沒有說話,但畫面卻異常的和諧安詳。
老頭看著面前這個相陪了四十多年刀子嘴豆腐心的老伴,見她把最後的柴火都給自己燒了熱水,遲疑片刻便沉聲開口說道:
“一會我去鄰裡借柴火。”
面容姣好的老婦溫柔的看向這個大半輩子都不善言辭的老伴,柔聲說道:“不用啦,明兒你去砍新的柴火,咱就用自己家的,不用別人家的。”
老婦知道這個男人,大半輩子都沒跟人開口請求過的人,此時說出這句話已經是尤為不易了,知道他是心疼自己才說出的這麽一句話,但自己又何嘗不是心疼身邊這個男人呢,自己的男人自己知道他是什麽德行,自己少吃一頓忍一忍也就過去了,沒甚大不了的,想到這裡,門外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請問,是馬伯家麽。”
聲音響起,老頭明顯眼角一跳,顯然是認出了這個聲音的主人,是早上那個臭小子,但還是什麽話也沒說,還是張嬸尋聲走出了屋外,看到一個笑容燦爛的灰衣少年,左肩上扛著幾十根拳頭大的柴火,右手上又拿著幾十尾大魚,此刻正笑著問道:
“嬸,這是馬伯家麽。”
“誒,是的是的,不知公子找我家相公所為何事?”
見找對了的東丈笑容越發的燦爛了,笑著說道:“是這樣的嬸,今早馬伯把柴火落到小子這了,休息的時候馬伯說,嬸做的飯團可好吃了,這不,小子好多天也沒吃過像樣的米飯了,便打了些魚厚著臉皮上門換口飯吃,不知可否。”
看著這個自來熟的少年,張嬸有些拿不定注意:“可以是可以,但是...”
話還沒說完,東丈就已經砰的一聲把肩上如大山般的柴火扔到了屋簷下:“是放這裡吧。”
而後隨手把二十多條魚遞給了張嬸又道:“嬸,裡邊有熱水喝麽,實在是趕了一天的路有些饑渴了。”
“誒,有的有的,老頭,趕緊上茶。”
“要喝自己拿!”
嘿嘿嘿嘿,這老頭,還是那麽有個性,看著有些怒容的張嬸,東丈笑著趕忙說道:“不麻煩嬸了,小子自己打就行。”
說完踏步走進了屋內,也不看老頭,自顧走到燒水爐旁,拿起水瓢舀起水噸噸噸噸就喝了起來,喝完看向手拿魚兒一臉忐忑進屋的張嬸笑著說道:
“嬸,你不知道,小子今早可是受到了馬伯不小的幫助,話說,斧頭在哪,小子把外面的柴劈了。”
“在門外呢,額,那可使不得,咱們自己劈就行了。”
可話還沒說完,東丈已經走出門外噗噗噗的砍起了柴火,面對這個自說自話的神秘少年,張嬸隻得一臉緊張的走向沉默不語的老頭身邊悄咪咪的問道:“當家的,這少年到底是誰家的孩子?”
可老頭還是一臉沉默並不作答,張嬸又只能急著揚了揚手中的魚兒示意老頭解釋,這時候東丈在門外的聲音傳了進來:“嬸,飯做好了記得叫我啊,我可得嘗嘗馬伯說的美味。”
“誒,好嘞。”
張嬸也只能慌忙應聲回答,之後也就不管這個沉默不言的老頭了,忙生火做飯去了,此時只剩下東丈在門外砍柴的噗噗聲和張嬸做飯的聲音,老頭還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不大一會東丈便把所有的柴火都砍好並整齊的摞在門外的屋簷下,一臉輕松的走進屋內並一屁股坐在了老頭身邊,還不時的對沉默寡言的老頭擠眉弄眼,把一旁做飯的張嬸也給逗笑了,這才相信東丈這個少年是真的沒有任何惡意,心下才放心的繼續燒柴做飯。
這次多虧了東丈帶來的魚,這頓飯才吃上了一道道的美味河魚,吃飯期間,老頭還是默默拔著自己碗裡的飯,動都沒動桌上的魚,而張嬸跟東丈兩個就熟絡了很多,張嬸不時給東丈夾菜,東丈也不時給張嬸夾菜,偶爾還給老頭夾了一把,看到老頭想把菜弄出來的時候,張嬸立刻眼神一瞪,老頭只能默默的吃下東丈給他夾的菜,看得東丈直呼有趣。
“小東,你是哪裡人士?怎會跑到這麽遠的地方遊玩?你爹娘呢?”
“生來就沒見過爹娘,也不知他們是死是活,長什麽模樣,小子自小便是吃的百家飯長大的,老話說得好,養大於生,村裡的叔叔阿姨們便跟我的爹娘也相差不大的。”
對這個始終笑呵呵的少年,張嬸心疼得也不知說什麽好,只能拚命給東丈夾菜,就連一旁默默吃飯的老頭眼神也變得柔和了許多。
“夠了夠了嬸,我自己夾我自己夾,這飯可真香啊,怪不得馬叔棒著就像吃什麽人間美味似的。”
張嬸白了老頭一眼,而老頭臉皮好像也不自然的紅了一下,而後張嬸又繼續熱情的對東丈說道:“喜歡吃嬸在給你做去。”
“夠了夠了,還是留給叔吧, 他愛吃。”
“他呀,都吃了大半輩子了,早就囔囔著說吃膩了。”
聞言東丈眼神玩味的瞟了眼隔壁的老頭,老頭也不自然的咳嗽兩聲,金口難開的罕見出聲:“吃飯吃飯。”
嘿嘿嘿,這個老頭竟然也會害羞。
飯後,老頭扛不住身體的疲勞就先行睡下了,東丈捧著水杯坐在門外的門榻上看著天上的繁星發著呆,張嬸悄然無息就來到了東丈的身邊坐了下來。
看了眼這個平靜的孩子,張嬸柔聲說道:“你是個好孩子,家裡那老頭就這個德行,如果有什麽對不住孩子的嬸給你賠不是。”
“哪的事呢,馬叔是個好人呢,是東丈受了他的照顧,還很羨慕他呢。”
東丈平靜的看著漫天繁星,輕聲的說道。
“你這孩子,嬸自家的男人嬸還不知道他什麽模樣?”
東丈只是笑笑並不出聲。
“是啊,他便是這樣,什麽話都不說,其實心裡什麽都知道,嬸難道不知道嬸做的飯好不好吃?但即便如此,每次他都一定會吃完,嬸年輕的時候身體不好,他便一輩子都不讓嬸出去幹活,別人家都雙雙出工雙雙把家還,而我們家每次都是叔一個人形單影隻的回家,嬸看著心疼,便連做飯這麽簡單的事嬸都沒能做好,這輩子也沒能給他生半個孩子,看著叔自己一個人把家裡家外全部的活都包了,嬸在想,也就叔這種傻男人才會把嬸這樣沒用的人當寶吧...”
“但生活就是這樣的,有擅長說話的人,就一定會有擅長去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