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是他們一家子,全走了?”
密林深處,有殘垣斷壁,似乎以前此地還是一個佛寺,名曰蘭若。
雖是密林深處,但依舊是有曲徑通幽,可供車馬之行。
因為,這殘垣斷壁中,有馬匹數十正在吃豆料。
馬背上掛有弓,有箭,更有刀槍。
離馬不遠處有火,火上有鍋,鍋裡有肉,旁邊有用刀插著肉撕咬的漢子。
一邊撕咬,一邊傳著手中羊皮袋子,時不時灌一口其中的酒。
這些漢子都有一個特點,高大壯碩,滿頭滿臉亂糟糟的須發,讓他們看上去粗豪彪悍。
問話的,是臉上有著一道刀疤的人。
他正用刀插著肉,那肉燉的不夠爛呼,但刀疤好像就喜歡這種,吃起來有嚼勁。
一邊嚼一邊問,說話時有點含湖,但是他說話時,城裡來報信的那人腿有些發軟。
這是北方的馬賊,殺人不眨眼的那種,他之所以成為報信的,就是因為眼前的這些人在自己面前,將另一個人一刀一刀的剁成碎塊。
然後,他才被嚇得答應當這些馬賊的奸細。
“確實走了,全家都走光了!”
面對刀疤馬賊的詢問,報信人顫抖著回答。
在火堆旁,一頭花白發有點顯老的人,輕輕往火堆裡搭了幾根柴,然後才說道:“老大,用得著這麽慎重嗎?”
刀疤臉沒抬頭,猛的撕咬下一口肉後,聲音有些含湖的說道:
“入城打探時,我發現……懂馬事騎兵的,怕是全城人,就只有那麽一家了吧!
那日進城賣馬,整個縣城大半天就沒一個人意識到那匹馬其實傷的並不重,修修蹄安上馬掌便是一匹好馬。
都在可惜這麽好的一匹北方馬壞了蹄子就只能殺了吃肉,而我要的價又高,殺了吃肉回不了本。
所以那匹馬一直就沒能賣出去。
我本來以為整個縣城沒有一個是懂馬的,不懂馬也就不懂得騎兵的恐怖。
到時候,我們三十余人騎快馬在突然間衝擊一個縣城,應當是手拿把掐,而且傷亡不大。
但沒想到,終究還是有能人的。
在明知道馬蹄裂開,賣的價格殺馬吃肉其實賺不回本,那老漢依舊不假思索的把馬給拿下。
很顯然,他知道那馬蹄子裂的程度對馬並沒有危害,修修蹄子就好。
果然,後來我留下的人親眼看到他去了鐵匠鋪,定做了馬蹄鐵。
這已經很明顯了,他就是個懂馬的!
再後來,我又打探了一下,一打聽就嚇了一跳。
那家子人都不簡單啊!
以前那家人有個年輕的,二十郎當歲,曾是縣衙民壯的都頭,本事大的很。
據說斬妖殺鬼都不在話下,而且還懂馬事,這家子人絕對是懂兵事的。
老子正琢磨著,這家子人懂騎兵,而且是個知兵事,這樣的人對咱們拿下整個縣城,絕對是個絆腳的門檻。
昨晚老子還想著,找個什麽法子在攻打現場前想法子除掉這一家子人。
免得跟衙門兵馬對上時出亂子。
卻沒想到,這家子居然又遠行去玩……”
刀疤臉正在琢磨,是不是太巧了些?
但是,那個頭髮有些花白顯老相的馬賊卻沒想那麽多:“就算這家子沒有遠行,面對咱們幾十騎兵,也掀不出什麽風浪來。
老大,時機已到,是不是可以發兵了!
早點拿下縣城,我對縣城裡那些有錢人早就垂涎三尺了!”
刀疤臉馬賊眼中神情似乎突然有了些陰森:“老二,你好像很急呀!
往日不這樣,今天是怎麽回事?”
他們兄弟三十余人,
辦事砸窯之前,老二有何曾有過如此猴急的時候。作為山賊土匪強盜,聚義時規矩都要記熟,當然最後能在刀光劍影為非作歹中活下來的,最重要的是有一副好眼力。
刀疤臉馬賊在這一點上,還是非常自信的。
所以,他看到了老二的反常!
老二捋了捋自己花白的頭髮,理直氣壯的說:“咱們拿人錢財,替人辦事兒,趕緊把這事辦完,把尾數給收上好回北方。
南方悶熱,不爽利!
況且南方濕氣重,咱們的馬和人,都受不了!
都耗了多少茶磚給馬調理腸胃了!”
這話說到其余弟兄心裡了,他們武藝在身,身體強健尚且有些水土不服。
但是馬不行啊!
如果沒有北方帶來的土,跟茶葉一起煮出來的水給馬喝上,怕是這馬早有一半就拉稀拉死了。
所以,在這年月,北人非必要不南下!
所以老二的話,基本上說到其余馬賊的心坎裡去了,也讓老大稍稍放下了疑心。
“大家都覺得,是時候了?”
刀疤臉馬賊看向自己所有的手下,每一個人雖然心裡讚同老二的想法,但是沒有一個人點頭。
他們是馬賊,不投票,只看權威!
而他們這夥馬賊的權威就是刀疤臉馬賊頭子,無論別人的意見是好是壞,最後只能刀疤臉馬賊頭子做決定。
刀疤臉看到眾人反應才滿意的點了點頭:“既如此,那就打吧!
但是,騎兵攻城,自古以來就不是強項,就如那老鷹抓螳螂一樣,不太好下手!
所以,我們要做的,是突然發起攻擊,然後一擊斃命!
不能拖泥帶水,你等可明白?”
30多馬賊肅穆站起,齊齊應了一聲:“是!”
這一舉一動,頗有了些許軍中的章法,由此可見,這些馬賊不簡單。
刀疤臉馬賊頭子心裡暗歎一聲,其實,他的想法是再等等,等那家子人走得遠一些再說,他擔心對方殺個回馬槍。
雖然說,那一家人就算武藝高強,但一條爛船又能打幾根鐵釘?
他們三十多馬賊,外袍裡面罩有皮甲,皮甲那裡又有厚衣,普通縣城衙役的箭失很難穿透,又不是軍中的製式弓箭,就算穿透了皮甲,注意點的話應該對人身並沒有太大的傷害。
就算那一家子人武藝高強,面對他們三十余披甲騎兵,也會飲恨西北。
但是,對方在死之前肯定會拉上幾個馬仔墊背,這是刀疤臉預估出來的。
刀疤臉像虎。
老虎這種生物,如果餓極了會對熊下手,哪怕看熊的體型比老虎也差不到哪去,但是在森林當中通常有老虎吃熊,而少有熊吃老虎。
不過,一般情況下,老虎選中的獵物不會是太大太難搞,甚至連比較難纏的野豬都不去弄。
就算是要狩獵野豬,也去找些比較小的,容易搞定的。
因為老虎知道,獨自遊蕩於密林之中,能夠避免受傷,就盡量避免受傷。
密林之中到處都有危險。
就算沒有危險,受傷了就很影響狩獵。
馬賊也是!
馬賊獨立於社會之外,如老虎獨立於群獸之外。
馬賊處處皆敵人,老虎亦然。
馬賊的任何一絲力量的損失,帶給他們的影響都是巨大的,所以每一次劫掠,刀疤臉都盡量選好了最好的時機下手。
這一次,他們選好的下手目標是一個縣城,雖然這是一個小縣,所有衙役加起來不超過百人,其中民壯兵丁不超過六十。
而且,這些民壯值班是要分班的,也就是說他們如果衝進城的話,馬上需要面對的僅僅是民壯總數的一半。
也就是十人,這十人還得分城門口,糧庫,監牢,以及一些重地。
而他們首先需要解決的,是城門口的十人眾。
所以,只要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衝進城裡,就能解決到這守城門的十人。
只要進了城,以城裡縣衙的那些酒囊飯袋,誰能打得住他們這三十余披甲騎兵,雖然披的是皮甲。
但是,騎兵進入城中巷戰,要的是衝擊力和速戰速決。
最怕的是有高手遲滯了他們的進攻速度和衝擊力,如果有經驗的話並不難。
所以,在接到這活之後,收了一半定金,他們就開始打探消息,特意用一匹蹄子裂開的北方馬,試試城裡有沒有懂馬的。
如果有,那就打探清楚底細,因為既然懂馬,一般都會懂兵事,順便還查看一下這種人在城裡是什麽地位。
卻沒想到,一試,就試出了一條大魚!
本來還決定了,動手前先把這條大魚給暗算了,沒想到對方居然先溜了。
他是個疑心重的,本來心想還得再打探打探,但是老二一番話,直接挑起來眾馬賊心裡的急切。
那就打吧!
大不了被圈套了,自己注意一些,警惕些,盡量別讓眾馬賊損失太多。
到時,不管老二今天是不是有什麽別的想法,到時候自己可以憑此事來壓壓他的苗頭。
至於損失的熟手馬賊,雖然難湊一些,但北邊,邊軍落草的不在少數,到時候再去招攬一些也就是了。
郭北縣,城外。
天黑關城門已是鐵律。
但是在天黑前,有一段時間,是昏暗的昏黃的,采光甚至比天黑了還要差。
看任何東西都似乎有些模湖,在這個時候,守城那幾名民壯兵丁早已松懈,準備天黑就落閘交班。
此時正嘻嘻哈哈的說著,交班後他們去哪裡勾當,青樓瓦舍這種花大錢的他們不太愛去,但是總有那小巷子裡半掩門的存在,頗受他們的鍾愛。
也有人喜歡,交了班之後拿著閃碎不多的銅錢去搖骰子,圖的就是一個瀟灑。
卻沒料到,城外,有人借著昏黃天色,正緩緩行來,沒有半點遮掩。
到了一定距離了,那幾十匹馬才開始加快腳步,百公裡提速兩把乾草,重重的馬蹄聲剛傳到門洞,守門的民壯兵丁探頭往外看去,卻見了幾十匹馬撲面衝擊而來。
沒打過架,突然被人打是什麽反應?
一臉懵!
沒被人攻過現成的守城士兵,而且還不是正規士兵,只是從民間征調的民壯兵丁而已,他們面對這種突發的情況,腦子裡可能還沒有反應過來,因為他們下意識就不會認為有人敢爭的攻擊縣城。
甚至還有人認為,這些騎兵,不知道是從哪來的官兵。
但他們中總有明白人,很快反應過來:“騎兵衝擊,有人要攻城,敲鼓鳴鑼關城門!”
但這個時候,想要關城門時已經晚了,刀疤臉一馬當先,他的那匹全身烏黑僅有四隻蹄子雪白的高頭大馬,撞在了正被民壯兵丁拚命往回推,還留下一條能過人那麽大門縫的城門上。
將近2000斤的馬衝擊的力量,在半人立的馬蹄上充分得到了體現,馬蹄上的馬蹄鐵狠狠的跟城門撞在一起,發出一聲震天響。
關門的民壯絕望地吐血倒地,城門關不上,上面的閘就落不下來,況且,現在也沒有人上去弄那個千斤城門閘的絞盤架。
馬賊的手段幾乎沒有仁慈的,他們見到的任何民壯兵丁, 或者說他們所見到任何手拿兵器的人,都會衝過去用槍給挑死。
幾乎每個人都是一槍一箭的事兒,快的很!
他們的殺戮如行雲流水一般,從洞開的城門口一直往裡殺,他們殺的人已經不止是手拿兵器的,而是在大街上見到活人男人都殺了。
然後直衝衙門而去!
他們是人,不是妖,更不是魑魅魍魎等鬼物,所以他們並不懼怕縣衙的朝廷龍氣,他們所接到的委托就是乾掉現任的縣太爺。
乾掉城中的衙役以及他們的都頭和捕頭。
對方的委托,只有這些。
但是,刀疤臉的心很大。
既然乾掉了縣太爺,民壯都頭與捕頭,還有盡可能多殺衙役。
那麽,城中的富戶有錢人,當然也不能放過,要不然就白來一趟了。
刀疤臉既然在行動之前,就已經踩好點了,那麽既然進了城,要做的就是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首先就衝著衙門去了!
他到衙門的時候,縣衙裡正亂糟糟的,縣太爺剛被人拚命的從自己後面的宅院給叫起來。
但是這個時候,衙門口已經被馬踏開了。
田文亮驚恐的看見,那馬踏衙門公堂的刀疤臉賊人,遠遠的看見自己竟已經拉弓搭箭。
田文亮很驚恐。
有的人驚恐到了極致會癱軟在地,就算不癱軟在地也是腿軟或者腦子一片空白。
但有的人如果害怕到了極點,相反就會有破釜沉舟的勇氣。
說實話,田文亮這兩者都沒有,他僅僅是在弓弦響時,猛地拉開自己身邊的門板,擋在了自己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