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厄師兄哪裡去?”
遠遠的施禮招呼一聲,慈航普渡連忙壓下雲頭,降落在老僧面前。
老和尚面容枯瘦,皮膚枯黃枯黃的,看上去就如同是一節剝了樹皮的枯枝一般,如果不是那白眉白胡子,這整個人不穿衣服站在那的話,恐怕會被人誤會成一尊木凋。
老和尚見了慈航普渡,趕緊合什行禮:“老僧拜見國師!
國師行色匆匆,不知所謂何來?”
他身後的半大小和尚,也連忙跟著行禮,畢竟這可是一國之國師。
至於說這國師能夠騰雲駕霧,似乎在這小和尚眼裡並不算什麽大本事!
慈航普渡開門見山:“師兄大本事,有心算無雙之能,自然能算出我來此所謂何事。
此番靈山與天庭一起謀劃人間,師兄修得了羅漢果位,那自然也是靈山之一分子。
靈山得了人族氣運,師兄這羅漢自然也水漲船高,還需出一份力才是!
世尊必不會忘師兄的那份功勞!”
渡厄老僧微微一笑,點頭應是:“謀人王氣運,老和尚作為佛門一份子,自然應該出一份力。
只是,如今我修得了這羅漢果位,貿然出手,牽扯的可是佛門靈山的氣運。
國師莫非忘了?
靈山諸佛雖說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不入輪回,得大自在,但終究在空與不空之間。
不敵人王氣運!
若是因老和尚出手而牽連靈山,怕是萬死難贖吾罪!
這如何是好?”
卻不料慈航普渡早有準備,在胸有成竹的微笑當中,掏出隨身帶著的聖旨:“如今,我為大梁國師,你為大梁國民出身,雖已證得羅漢果位,但未赴靈山,仍屬人族!
如今大梁皇帝征召渡厄神僧入軍中效力,平定叛逆左雲,必得封賞!
國師慈航普渡奉旨相請!”
冥冥中,五台山上空的大梁氣運,纏繞了一縷下來,直接纏在那度厄老僧身上。
一本正經的念完這幾句話,然後才雙手合十行了一禮:“師兄,如此這氣運便不會太過牽連於佛門了吧?”
度厄老和尚一臉的苦相:“終究還是有所牽連,畢竟,貧僧終究是一尊羅漢!”
慈航普渡緩緩收起聖旨:“師兄莫慌,這是世尊給出的法子,那就證明,就算有牽連,我靈山也扛得起!
還請師兄放心便是!
況且,我又不止請師兄一人,這氣運反噬之苦果,只是我靈山一方承擔,豈不是吃了大虧!
自然還須那天神下凡,來拯救蒼生才是!
師兄你說呢?”
渡厄老僧不置可否,只是合十行禮。
慈航普渡也點頭行禮,然後騰雲而起:“大梁國境內幾百年國運昌隆,鬼神仙佛不太顯眼,以前過於難尋,不曾有熟人。
所以,如今若要尋有大本事之人,還得大雪山!
師兄先走,我先去那大雪山,再尋上幾個大本事的!”
然後就飄然遠去!
這騰雲駕霧悠然之象,其實更像是那修仙的有道玄真,可惜腦袋上頂了個大光頭,壞了這份氣質。
渡厄老僧看著遠去的慈航普渡,回頭看向自己身後的少年弟子,面對著他就在這山路上緩緩跌跏坐下,招招手示意這弟子也坐下。
“你可知,這妖物為何第一步來尋我?”
少年弟子搖頭:“弟子不知!”
渡厄老僧對自己這個弟子所言早有心理準備,於是又問道:“那你可知這五台山,是哪位菩薩的道場?”
這個問題,少年弟子肯定是知道的:“回師尊,這五台山相傳是文殊菩薩之道場!”
渡厄老僧點頭,
如果這個問題都不知道答桉的話,他對這個弟子會很失望,於是再次問道:“你可知,這五台山文殊菩薩最聞名於世的一個傳說是什麽傳說?”少年弟子想了一下,他有很多答桉,正因為有很多答桉,所以才不知道應該是哪個答桉,只有搖頭:“弟子不知!”
渡厄老僧歎了口氣:“下回,若是不知答桉,便在那疑似答桉裡挑一個你覺得最合理的!
這世上哪有十足十的把握,有的只是覺得最合理的答桉而已!”
小弟子躬身拜倒:“謝師尊教誨!”
看著小弟子如此恭謹,渡厄老僧又再次歎了口氣:“你可知,我今早遣散所有弟子唯獨留下你一人,所為者何?”
小弟子其實是不知道答桉的,但在不知道答桉的情況下,就會有很多疑似答桉,剛才自己的師尊教導過,在不知道答桉的情況下,尋找一個自己認為最合理的答桉。
“莫不是師尊算出今日國師會前來請你,而您擔心師兄們前去戰場,會誤了修行,甚至有可能有危險。
而這個危險大到你沒有信心照顧得到師兄們,所以便將他們遣散,獨留下我這個沒什麽本事卻又不難照顧的?
所以,師尊今早便在國師未來之前,先遣散了眾弟子,不知弟子所說,可對?”
渡厄老僧搖頭:“非也!非也!
為師遣散他們,是因為他們修行已深。
這修行佛道,在人間有三重境界!
第一重境界,為初識佛法,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修行入門,修行有一定深度,於是乎便到了第二重境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當對這世間以及佛門修持之法有一定認知,有一定修為,有一定深度之後,若有感悟,便到了第三重境界。
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返璞歸真!
到了這層境界,就會悟通很多道理,但也會更深入佛理之中!
等到三重全部經歷,躍身而起,得了果位之大智慧,那障目之葉、蒙昧之紗擋在你眼前的世界將看得清清楚楚,然後才有資格選以後的路。
就比如我現在!”
選以後的路?
不是入西天靈山嗎?
小弟子一臉疑惑!
都修到羅漢果位了,哪怕西天靈山,有稱號的羅漢也不過是幾百尊而已。
所以,能夠修成羅漢之身,自然是要入西天靈山聖境去修行,還要選什麽路?
渡厄老僧那雙目看向山下,看向了山下的芸芸眾生,歎息一聲:“無論是修神修佛,神佛到了一定境界了,就會拋開自己的族群,不是上天庭,就是去靈山!
若是平時,也就罷了!
可如今天庭和靈山在謀劃人族的氣運!
我如今雖為羅漢之身,但終究是出自於人族!
這千年蜈蚣領了靈山的旨意,入人間王朝為國師,本就為了謀劃人族氣運而來!
也許,是人族先祖庇護,出了個天定人王,或許是人族自己冥冥之中的自救手段!
人族舉世皆敵啊!
我又如何能在此時此刻,人族已經站在懸崖邊上,還要推他一把?
為師看破,卻又未曾看破,放下,卻又未曾放下!
之所以遣散你的師兄們,是因為他們入佛已深,已經看不到自身跟腳,留之無用!
留下你,是因為為師有事要囑托與你!
只因你父母為野獸所害,你是吃鄉親百家飯長到6歲,出自人族,又得人族恩情太大!
父母生而養之乃天理也!
不生你而養之,對你而言,乃滔天之恩情也!
這恩情因果太大,你不能不報!
人族與你恩情也太大,你不能不還!
留下你,便是因為如此!”
小弟子懵了,自己師尊要去助國師謀奪人族氣運,而自己這個弟子,卻要還人族的因果和恩情!
這是個什麽節奏?
渡厄老僧知道他心中所想,也謂言語,只是從袖子裡,掏出一根黑黢黢的繩子。
“剛才我問你,可知這文殊菩薩在五台山道場最大的一個傳說是什麽。
你說不知,那如今為師就告訴你,文殊菩薩在五台山最大的傳說就是五台擒五百龍入西天靈山,得菩薩果位。”
小弟子愣愣的問道:“師尊,這不是傳說嗎?
還是真的?”
渡厄老僧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山下那芸芸眾生的村莊,點了點頭:“是真的,搜天下帶著龍族血脈的龍種,集天下佛門之力,促其成蛟!
500條蛟龍,若是走蛟入海,必然塗炭生靈!
這消息足夠震驚世間任何帝國!
於是,文殊菩薩在危難之際,在走蛟之前悍然出手降服五百蛟龍,救天下與危難之間!
於是天下百姓稱頌傳說,得帝國認可,便可借此功德,一步便證了那菩薩果位!
並且,還讓世人知道,佛門有擒龍之能!
這些蛟龍入了佛門被稱為八部天龍眾,主要職責,便是喂那金翅大鵬鳥的!
這也是告訴天下人,那代表著人族皇帝的龍,在佛門不過是食物而已!”
小弟子訝然出聲:“真相竟然如此?
佛門為何如此做?”
渡厄老僧不喜不悲無有半點情緒,只是澹澹說道:“所謂何來?
不過是破了人族之驕傲,竊取人族之氣運而已!”
小弟子愣了:“真相竟然如此?
可是……”
可是自己師尊又是如何得知,知曉了,為何特地告知自己?
師尊突然說那麽多,不會是想趕自己走吧?
沒想到他猜對了,渡厄老僧看著他,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便開口說道:
“正如你心中猜測那般。
你入我門中十年,為師隻教你刀槍棍棒,蓄體養氣之金剛手段,不曾教你如何修持佛門之法。
便是當年我初證羅漢果位,恰恰算到有今日之事!
你的因果,與人族牽扯太重!
離不得人族,也入不得佛門!
所以,才出此下策!
方才與你說,這文殊菩薩在這五台山道場擒了500條龍,留下之法寶便是這擒龍索!
有克制龍氣之妙!
那千年蜈蚣首來此地,想來必是打著這個主意來的!
這擒龍索,你且拿去,投奔那人王去吧!
隨他為人族征戰。
還了你小時候百家飯的因果!
還完因果之後,你還是很有修成神佛之天賦的!”
若還活著的話……
他說到這裡,便把手中拿著的黑黢黢的繩子,遞了過去:“這便是擒龍索!
似乎是集人筋所煉製而成,專克龍氣!
你攜帶著此法寶,去投奔人王,把這擒龍索交給他處置!
從此就在他麾下效力吧!”
卻沒想到,小弟子不曾接過他手中的繩子,而是抬頭淚眼看向渡厄老僧:“師尊之語氣,總像那山下老人臨走時交代後事一般!”
渡厄老僧微微笑了,很慈祥,也很坦然:“老和尚活到如今,已經360歲有余,活夠了!
之所以能活那麽長,是修行了佛門之法!
這是因果!
我出自人族,這也是因果!
在我心中未曾舍棄過自己出自人族的身份,只因我小時候也如你一般,父母為野獸所傷,自己吃百家飯長大!
所以,我如今欠著人族因果,活了幾百年,靠的是佛法修為,也欠了佛門因果!
我不願替佛門謀算人族氣運,也不能背叛佛門,兩邊為難,隻好還了因果!”
話說到此處, 老和尚合眼,歎息一聲,熊熊烈火從他體內燒起,瞬間把他變成了一個大火炬!
小弟子震驚,下一刻馬上反應過來,都來不及哭喊,便連忙撲了上去,手忙腳亂的想要打滅老和尚身上燃燒起來的火焰。
這火焰是金色的,撲不滅!
也沒有傷小和尚的手腳,衣物,只是無情的熊熊燃燒,在小和尚終於回過神來的哭喊聲中,將老和尚燒了個一乾二淨,只剩下兩棒灰,還有幾顆燒不化的牙齒和骨結。
這牙齒和骨節像琉璃一般燦爛光輝!
“師尊……”
小和尚的哭嚎聲,傳去好遠好遠,一陣山風吹來,就連地上的那兩捧骨灰也被風吹走,散落山間。
隻留下地上幾顆牙齒和骨節,閃耀著光輝,而且在光輝極大,瞬間如同天幕一般,散落開去,燦爛了半個天空。
小和尚知道,這是師尊的舍利子!
如果被別人知曉,必然奪了去,順便還會把師尊留下來的擒龍索,也給奪了去。
他反應極快的拿起兩塊石頭,將師尊的舍利子撿了進去,然後用最快的速度,拿布包起揣進懷裡。
撿起地上的擒龍索扭頭就走!
果然,在小和尚走後不久,這山林間,在大樹的枝葉巔峰,像猿猴一樣往這邊蹦躥的人,也有在山路上急速奔跑,也有在林間就這麽橫衝直撞過來的。
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剛才閃耀出奪目光輝的舍利子所在地。
很快就有四個大和尚,來到剛才渡厄老僧坐化之地,見了地面上遺留的灰盡。
“有高僧坐化,舍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