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喉關，群山之間的一道險關。

關口以東，巍峨高山連綿不絕，其中一座赤水環繞的暗紅大山尤其醒目。

百妖輦飄在關口上方。

盧通站在大輦邊緣，遠遠望著赤水山。

“準備好了?”

“好了。”

劇黍站在旁邊神色十分冷肅。

二人旁邊，一道道氣息渾厚的人影林立，劇黍、燕昆、雲傲、爵天牛、爵名峰、徐陵、鹹赫等，還有獨自抱劍站在最外面的青鴉。

盧通回頭掃過，盯住燕昆，道:“燕道友，決定了嗎?你若攔下咆川或倪宣曲，以後赤水山就是你的洞府。”

燕昆低下頭，避開盧通的視線，道:“國主，我實力低微，不是他們的對手，更不敢耽誤國主的大事。”

盧通笑了下。

燕昆只剩下一次請法的機會，哪怕放棄到手的大好處，也不願意再冒險。

“赤水山近在眼前，把此山納入墟國領土，這可是綿延千萬年的富貴。”

燕昆和鹹赫對視一眼，搖頭道:“實力所迫，請盧國主見諒。”

“無妨。”

盧通看向徐陵，道:“徐殿主，血煉國有多少元嬰境真人、真妖?”

“不少於十三個。咆川、福王葛萬福、葛家大少爺葛長亙、何又添、左攀，還有倪宣曲、倪合昱、倪棲秀、異耳、素手仙子、越峰真人、守嶺老人、寐鯢‘幽’。”

“十三個……”

盧通微微垂下眼神。

劇黍道:“血煉剛剛吞並寶國，我們先取咆川一脈，寶國的幾位真人未必會出手。”

“生死大事，不能交到別人手裡。”

盧通說完略作思索，道:“雲傲。”

雲傲側目看去。

盧通道:“我要舍鹿、鳴鳳，你能不能請來?”

“可以。”

“倪宣曲神通很強，不過已經無法向祖師請法，你能不能擋下?”

雲傲蹙起眉頭。

盧通抬手指向赤水山，道:“此事若成，赤水山便是你的洞府。”

“好。”

雲傲徑直飛走。

盧通再次看向燕昆，道:“燕道友、鹹赫道友，有勞二位牽製住何又添、左攀。”

“好。”

這次，燕昆沒有再猶豫。

盧通又朝爵天牛道:“爵殿主，福王、葛長亙交給你和爵名峰了。”

“是。”

徐陵等了一息，道:“國主，我呢?”

“別急，到時有的是敵人。”

“是。”

……

很快，退兵的三天全部過去，從太鋒山離開的神墟道兵仍然盤亙在血煉國境內。

“國主有令！”

“凡血獅、血熊、血牛之人，殺一人升十夫長、殺十人升百夫長、殺百人升千夫長！”

“殺一人，賞血丹十枚;殺十人，賞血丹百枚、靈血一滴;殺百人……”

“殺一人，賞奴仆一人;殺十人，賞宅院一座、女婢二人;殺百人……”

一陣無色無形的灼人氣浪散開。

上一刻還在返回的道兵立即炸開，在各個萬夫長的統領下，朝血煉國道兵所在的地方撲殺過去。

同一時間，血煉國的西、西北、北方同時遭受了攻擊。

“盧通！”

古寐幽林上方濃雲怒卷，一群人影朝西方遁去。

“咆川！”

一艘百妖輦衝入血煉國。

血煉國東方，五色群山。

一片連綿不絕的荒蕪土山，土壤好似一層層波浪，層次分明地分作黃、紅、紫紅、褐、黑一共五種顏色。

“轟！”

東、西兩道氣浪撞在一起，掀起一道狂風，無數塵土飛起，化作兩道五彩旋風。

咆川祭出青河，

吼道:“盧通，今日我必殺你！”百妖輦已經化作齏粉。

盧通凌空而立，瞥向旁邊，道:“青鴉，交給你了。”

“好。”

青鴉走出一步。

咆川抬手抓天，怒聲吼道:“祖師！”

“轟隆！”

清朗天空炸開一道悶雷，眨眼間濃雲密布，泛青水雲迅速垂落，裹在咆川身上化作一座高山。

盧通心頭一沉。

這次請法不同尋常，遠遠勝過前兩次。

他看著青鴉的背影，道:“要不要幫忙?”

“不必。”

青鴉緩緩拔出長劍。

很奇怪的劍，劍格不是常見的吉祥圖桉，而是一隻耳朵。劍身上爬滿了血管狀的脈絡，似乎是從耳孔內長出。

“咆川，你我一起誅殺盧通，吞並……”

“噓”

青鴉舉起長劍，對著劍格輕輕吹出一口長氣。

倪宣曲的聲音戛然而止。

不光說話聲，還有風聲、雷聲、水聲等，一切嘈雜聲全部消失，場中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盧通感覺雙耳又痛、又癢。

仿佛聲音鑽入了耳朵，沒有散開，而是扎了根，變成了一棵樹正向耳內生長。

倪宣曲飛身退後。

咆川已經化作獅頭大山，低頭看著盧通、青鴉，張口吐出七道青色河流。

青鴉縱身而起。

“休！”

隨著聲音突然響起，青鴉一劍斬入青河，一道道裂痕順著劍尖蔓延開，眨眼間遍布河流每個角落。

盧通童孔微縮。

他試過咆川的青河，上一次墜入水中險些被困死，青鴉竟然一劍便破開了。

“破！”

倪宣曲取出黑拂塵，掃出一片黑暗，終於打破了附近的安靜。

“盧通，此人是誰?”

盧通沒有理會，從天上收回視線，道:“雲傲，交給你了。”

雲傲緩緩走出。

“請。”

倪宣曲十分戒備，來回掃過眾人，咬了咬牙關，道:“聽著，今日寧死不退！”

“殺！”

眾人一起殺出。

爵天牛、爵名峰、燕昆、鹹赫、舍鹿、鳴鳳，分別攔下葛萬福、葛長亙、何又添、左攀、越峰真人、守嶺老人。

盧通化作一團血雲，花枝雷龍、鐵瘤蛟、戴月猴梟一起殺出，攔下剩余的三人、一妖。

“諸位，且慢。”

盧通挨個看過對手，道:“倪合昱，我若所猜不錯，這三位應該是倪棲秀、異耳、幽，還有一位素手仙子在哪裡?”

“狂妄！”

倪合昱張口吐出黑煙，煙霧化作一隻大手，一把抓向雷龍。

“呼。”

盧通取出一瓶血氣，吞入腹內，念頭稍動，磅礴血雲湧出把眾人一起包裹在內。

幾束紫氣飛出，分別化作大鐵槍、化解雷輪、蕩煙鞭。

鐵瘤蛟刺出一槍，一槍扎入黑煙大手。

手掌瞬間崩散。

倪合昱殺入血雲，不退反進，祭出一抹尺許飛劍點在槍尖上。

“叮！”

槍尖上裂開無數裂痕，刹那僵持後崩散成一團散亂紫氣。

盧通心頭大驚。

修行百兵圖以來，祭煉出的法寶第一次被人擊潰。而且可以劈開法寶，就可以破開鐵瘤蛟的鱗甲。

他念頭稍動，眾多雷輪攔向其余三個，一邊重新凝聚長槍、一邊圍殺倪合昱。

“幽兄，轉明暗！”

“異耳、秀兒，我們一起斬殺妖身，逼出盧通的……”

“噓”

熟悉的感覺再次傳來，青鴉的聲音傳來，沒入血雲後繼續扎根生長。

這一次盧通終於分辨清楚。

扎根的不是聲音，而是劍。

劍藏在聲音裡面，聽到聲音時已經中了劍，躲不開聲音就躲不開劍。

三人一妖一起殺來。

寐鯢張開巨口，血雲陸續消失，大片黑色迅速蔓延。

花枝雷龍射出雷劍，黑色仿佛鏡子一般破碎。

“哼！”

倪合昱嗤笑了一聲，打出黑煙，卷起破碎的黑鏡，一起裹向鐵瘤蛟。

盧通童孔微縮，腦海中各種念頭閃過。

上一次，無竅白象中了倪宣曲掃出的黝黑利刃，皮肉變得十分孬弱，被輕易毀去大半肉身。

明暗之變是空間之變。

眨眼間念頭落定，遁入鐵瘤蛟腹內。

“幽兄！”

寐鯢吐出一口黑血，血液蒸騰，把大片血雲染成黑雲。

盧通清晰地察覺到，黑雲仍在掌控中，不過變得異常松軟，仿佛從石頭變成了棉花。

鐵瘤蛟繼續衝入黑雲。

“碎！”

倪合昱一掌擊入黑雲。

雲中血氣接連潰散。

一抹劍光飛出直刺鐵瘤蛟眉心。

分魂迅速沉入心口，剛剛閃走，眉頭上磨盤大的肉瘤應聲而碎，被飛劍鑿處一口拳頭大的洞眼。

“來得好！”

鐵瘤蛟展開蛟域，渾身法光籠罩，一個個肉瘤散出一層層肉眼難見的波浪。

一抹火光從鐵瘤蛟眉心鑽出。

倪合昱瞪大雙眼。

“幽兄！”

寐鯢再次吐出一口黑血。

“晚了！”

一層層輕紗落下。

盧通化作半鳳、半人踩著無數碎花逼近過去，羽翅一震，一枚枚丈許高的火焰飛出。

倪合昱陷入火海，立即祭出一面龜甲。

“碎！”

盧通揮出羽翅，一刀斬落，龜甲上浮出一道焦痕。

第一刀剛收起，第二刀已經落下，眨眼間斬落三刀，龜甲崩碎成一片粉末。

“夫君，快救叔公！”

背後傳來一聲呼喊。

鐵瘤蛟、雷龍、猴梟各自攔下一個對手。

倪合昱喚回飛劍，“緩緩”祭出。

盧通張口吹出一口染金火焰，火焰飄落，裹住飛劍，一息後火焰中滴出幾滴鐵水、掉出一塊黑渣。

倪合昱取出一柄長劍，劍光一抖，殺出一頭鯢獸虛影。

盧通捉來幾片碎花，落向金火，金火去勢驟增，化作一枚金箭射穿鯢獸，徑直沒入倪合昱的面門。

眨眼之間，整個面門變成一坨焦炭。

盧通抓住屍體，一指點在眉心，鎖住方圓丈許內的所有靈氣，法力收攏幾息後，指尖逐漸浮出一抹翠綠熒光。

“呼！”

他回頭看向二人、一妖。

“走！”

一人轉身便逃。

“夫君！”

倪棲秀，三人中唯一的女修，神色中滿是意外、恐懼、失望。

盧通輕吐一口氣。

猜對了。

異耳，回環靈渠的主人，交手時始終十分克制。不久前寶國有難時，異耳沒有出手，現在一樣不會賣命。

寐鯢拉住倪棲秀，一言不發，緩緩退出血雲。

盧通看向雲外。

外面廝殺正濃，有人真的拚命、也有人互有默契。還有的乾脆不顧場面，束手站在旁邊等其他地方分出勝負。

他散入雲中，把爽靈幽精煉入鳳人血種。

盞茶之後重新化作鳳人。

他抬手抖出一團火焰，念頭稍動，火焰搖曳了幾下變成一片尺許長的羽毛，羽根燦亮如金、羽片殷紅如血，揮指一推，羽毛電射而出，瞬間撕開血雲，消失不見。

鳳人的神通。

吞噬了三個真人的爽靈幽精，終於養出了神通。

……

“倪宣曲！”

一抹金火掠過，釘入寐鯢化身燒出一眼碗口大的焦痕。

“盧通！”

倪宣曲眼神驚駭，不再節省法力，立即祭出拂塵準備化作黝黑寐鯢。

雲傲雙目一寒。

掌間凝出一朵蓮花，花芯中吐出一根蓮針。蓮針一閃而過，從拂塵絲線中鑽過，沒入倪宣曲的肩頭。

倪宣曲咬牙化作黑白雙鯢。

盧通仰頭看向天上，道:“二位，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

遠處，一團雲彩飄在空中，看似輕盈，可是卻不受狂風、劍光、洶湧法力的波及。

雲中，典四兒抬手道:“二位，請。”

溫過、萬妙純站在雲中，對視一眼，互相點了下頭。

溫過道:“還望盧國主不要辜負我們。 ”

“老爺對自己人一樣寬厚，二位相處久了自然明白，請和我一起布下大陣。”

“好。”

片刻後，一枚百丈大令從天而降，鎮壓在黑鯢背上，滾滾火煞鑽出，順著綻開的皮肉鑽入體內。

“啊……”

倪宣曲痛叫一聲，身子下沉數十丈。

“冬！”

又是一枚大令落下，光澤如蛇、如劍，在寐鯢化身的背上割開無數傷口。

“國主！”

正和舍鹿糾纏的真人，立即丟下舍鹿。

“冬！”

一枚大令落下，把此人砸向地面，還未落地，一根鳳羽已經追上去，直接沒入眉心。

“冬！”

百丈大令接連落下。

“走！”

燕昆、鹹赫、鳴鳳、爵名峰的對手接連逃走，轉眼間只剩下倪宣曲，還有正和爵天牛拚命的白發老頭。

“冬！冬……”

一枚枚大令落下。

半刻鍾後，黑鯢重新化作拂塵，化身寐鯢遍布傷痕，一動不動地躺在一個五色土坑內。

倪宣曲渾身染血，仰面看著天上。

盧通緩緩落下。

倪宣曲吐出幾口淤血，喃喃道:“你，你贏了，我認輸，我……”

盧通搖了搖頭，點出一指。

一抹金色火光飛過。

倪宣曲嘴巴大張，隨著生機褪去，殘留在童孔中的驚恐、祈求也一起褪去。

盧通淬煉出爽靈幽精，縱身飛起，挨個看過眾人。

眾人紛紛低下頭。

“咆川呢?”

“去天盡頭了。”

“走！”

這場大戰其他人都可以活，唯有咆川、倪宣曲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