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巔。

腳下流雲，耳邊繞風。

一個小道童帶路。

盧通獨自跟在後面，登上一座三層玉台的第二層。

玉台上一層雲霧如水般流淌，一位位豐神俊朗的修士坐在台上，或是獨坐賞舞、或是三兩成群小聲說笑。

一張凋龍長幾後。

銀青身著一襲肅殺青袍，左右兩側分別坐著一個豐腴美婦、一個嬌弱玉郎。

盧通走到長幾後，迅速看了一眼。

“見過銀青師姐！”

銀青神色冷澹，即是今天是師尊的大壽，依然和以往一樣，像一柄劍插在地上。

“來了。”

盧通點頭道:“今日來給真人賀壽，想來師姐也在，特意過來拜見。”

銀青端坐不動，眼神上下掃視，口中道:“燎山虎、山卵雷妖，這是……五色魈?”

一縷劍風飛過，斬開地上的流雲。

盧通手臂上的袖子也揚起來，露出一截灰白、淺藍色的手臂。

銀青又道:“怎麽不一樣?”

“回師姐，擒氣宗內有一道法門《正逆血錄，凝聚血種，再輔以天才地寶演化。”

銀青點了下頭，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朝旁邊點了一下。

嬌弱玉郎立即起身讓開，朝銀青、盧通分別躬了下身子，走到長幾後面坐下。

銀青指著空出的位置，道:“坐。”

“謝師姐。”

盧通拱手謝過，過去坐下。

銀青道:“《正逆血錄有什麽玄妙?”

“孕養血種，化盡世間妖獸。萬血同源，可以演化出無數種變化。血錄凝聚血種，煉入天材地寶，誘使其演化。”

“演化能否由心?”

“不能。血脈變化玄妙，隻知其果、不知其因，一切全憑天意。”

銀青點了下頭，抬起左手。

旁邊，豐腴美婦已經提前端起酒杯，恰到好處地送入手中。

銀青沒有立即喝酒，而是看了盧通一眼。

豐腴美婦立即意會，取出酒杯又倒了一杯，探出身子遞給盧通。

“多謝師姐。”

盧通雙手接過，一口喝完。

酒很好。

在下面時，喝得酒已經勝過以前喝的任何一種酒。而這一杯，幾乎可以稱為仙釀。

入口柔、入喉涼、入腹暖。

酒力散開，一股熱流匯聚在頭頂，幾乎要破開顱頂。

頭輕、身輕，飄飄如仙。

銀青慢慢品了一口，道:“鏡心離開之前交代過，讓我把步家修行《秘妖緣身功的全部心得交給你。”

盧通神色一凝，放下酒杯。

銀青緩緩道:“可是這些東西是用命換的，步家人的血不能白流。”

“師姐有何差遣盡管吩咐，盧通定不推辭！”

銀青看著前方，酒杯送到唇上，一點點地抬手把酒倒入口中。

許久之後。

銀青道:“你知道鏡心去的什麽地方嗎?”

“不知道，聽說是南邊。”

“南方，古仙之地。”

“古仙?”

盧通瞪大雙眼，道:“修行時不假外物，一心參悟功法的上古修士?”

“不錯。三島、三殿、三千大山，大能無數、神獸遍地。當年我也有機會過去，可惜蠢不自知，白白錯失了機會。”

銀青神色失落。

盧通心中也不平靜。

早猜到了南邊有修士，本以為是隱世宗門、神界、秘境之類的地方，沒想到如此之大，完全是另一片天地。

銀青道:“他們自成天地，不喜歡外人，隻從金丹修士中挑一些入眼的帶過去。鏡心說你有機會。”

盧通問道:“為什麽?”

“不知道。心得可以給你，

條件是你若入了古仙之地，設法把我也渡過去。”“好。”

盧通沒有猶豫直接應下。

《秘妖緣身功關乎修行根本，不管什麽條件，他都不會拒絕。

銀青看著盧通，緩緩道:“我不輕易信人，看在鏡心的份上信你一次，希望你不要食言。”

“如若食言，雷打火燒！”

銀青取出一枚玉簡。

盧通伸手去拿，拽了一下沒有拽出來，又拽了一下對面的手指終於松開。

他準備收起時。

銀青又端起酒杯，道:“此物比功法重要，不許泄露分毫，你就在這裡看。”

“好。”

他立即收斂念頭，盤坐下閉合雙眼，把玉簡湊到眉心。

一股龐大信息湧入。

最先是一副畫面，盧通看到後瞬間心頭狂震。

遼闊冰面上，一個魁梧修士盤腿而坐，頭顱上裹了一層寒冰。

虎爪、鷹翅、猴尾、鐵麟臂……

一種種化妖法術變幻不定:

虎爪上的勾爪，反覆脫落、長出;

鷹翅上骨頭斷開，垂到地上又重新長出來，幾次之後變為一個畸形黑翅;

尾巴扭曲、斷裂;

手臂鱗片脫落……

許久之後。

盧通睜開眼，喃喃道:“為了一道法門，損失這麽多天資卓絕的先輩，值得嗎?”

人、妖、半妖，生下來神魂與肉身一模一樣，突破金丹境後，神魂驟然變強，和肉身之前的牽連也越深。

畫中人也修了《秘妖緣身功。

突破金丹之後，受神魂牽連，化妖的部分開始緩緩褪去，一點一點朝最本來的模樣恢復。

步家一輩輩嘗試不同的成丹之地，試圖找到一種本名法術，度過這一道生死關。

到今天，已經損失了八名金丹大修士。

銀青神色毫無波動，慢慢端起一杯酒。

“這一關若是過了，步家可以開宗立派，你說值不值?”

盧通沉默不語，腦海中念頭翻滾。

神魂牽連肉身。

可是那是別人，他的神魂和肉身之間，未必有多少牽連。

“神魂如果和肉身毫無關系，是不是沒有這一劫?”

“當然。你若是可以跳過金丹、元嬰，直接破入出竅境，自然可以不做理會。”

盧通咬了咬牙關，心裡有些不確定。

“玉簡中說，神魂與肉身之間千絲萬縷，有法門可以看見。那是什麽法門?”

“神觀之術。”

“我要這道法門。”

“可以。”

銀青取出紙筆，直接在長幾上書寫。

筆畫如劍，一字字落在紙上，也印入了盧通腦海中。

顧不得再提煉丹。

他匆匆別過，下了抱容山，帶上典四兒徑直前往歡語山。

半日閉關。

神魂空間內，一個白色小人盤坐不動。

漆黑無邊的世界，除了白色小人，和小人周圍一些白色碎屑外，再沒有任何東西。

一片寂靜中，小人眉心中突然竄出一團三寸白光。

盧通“睜眼”朝周圍看去。

和玉簡中所說的一樣，渾身上下散出無數根細若遊絲的“線”，蔓延出去消失在黑暗中。

“媽的。”

他心裡暗罵了一句，收起神觀之術。